在夜观星象准确度这方面,五台山清凉寺中的行森大师是佛家出了名的人物。
智空几个月大的时候,抱养他回寺庙的师父就圆祭了,可以说他自打襁褓起就是由几个师兄轮流抱在怀里听着诵读佛经的声音慢慢长大的。
如今八岁出头的他心思就已经很细腻了,敏感的觉察到他和行痴师兄跟着灵慧大师游历在外时,自从师兄知道皇上一群人要来五台山祈福时,似乎就有些不太对劲儿,等到真得见到皇家一行人后,就变得更古怪了。
此刻还是头一回听到行痴师兄谈起皇家的人,智空心中也不免升起几分好奇,低头用右手食指挡在嘴边,冲着正舒服地趴在他怀里吃蒸番薯的猫猫施主做出了个“嘘”的噤声动作,白猫也像是明白智空的意思般,几口将软糯香甜的番薯给吃完,用舌头舔了舔爪爪,紧跟着用毛茸茸的爪爪洗了洗脸,才又优雅的探出猫爪子从小盘子中将素馅小笼包也给扒拉下来,低下头继续抖动着耳朵啃着。
一人一猫就这般和谐地站在雪花纷飞的屋檐下听起了两位佛家大师的墙角。
屋外呼啸着拍打玻璃窗的怒吼北风声,簌簌的落雪声,以及禅房大厅墙角炭盆里不时爆裂的木炭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完全掩盖了门外细小的动静,使得行森大师和行痴大师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们站在门外的小师弟。
盘腿坐在东墙边玻璃窗下蒲团上闭眼默念佛经的行森老和尚,听着与他并肩坐在一块儿的行痴师弟,一声接着一声询问他星象的事情。
待将一篇《金刚经》完整地诵读结束后,他才睁开饱经沧桑、眼珠都变得有些浑浊的眼睛,仰头看着窗外如同鹅毛般翻飞的白雪,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温声道:
“行痴师弟,前几年老衲夜观星象时,只是说了句紫微星周围隐隐有冲天的血气,怕是皇上要经历一次死劫了,你就匆匆忙忙离寺下山往京城里赶。”
“如今你已经修行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忧心着皇室星象,难道在你心底最深处其实还是没有完全放下那些年轻时的过往吗?”
行痴听到行森的话,不由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就想要转动一下戴在右手上的佛串,可移动了一下手腕,感受到上面轻飘飘没有一丝束缚的感觉,才猛然反应过来他已经将自己盘了多年的檀木手串赠给那俩双生小孙子了。
没有檀木手串,他索性微微攥了攥放在膝盖上的右手,也如自己师兄一样,抬头望着飘雪的窗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道:
“师兄,老衲年轻时对不住的人那般多,身为君王对不住江山百姓,身为夫君和儿子又对不起紫禁城的那些故人们,欠下那般多的债,多到这辈子都偿还不清了,老衲怎么会能完全将那些岁月给抛开呢?如今面对故人们,能够做到这七分淡然已经是老衲尽全力才达到的境界了。”
和智空差不多,打小就跟着师父出家当了和尚,几乎没有俗家经历的行森大师,静默不语地认真倾听着自己师弟向他吐露心声。
时隔多年又重新见到了故人们,行痴老和尚心里也有很多复杂难言的感受,这些情绪不足以对故人们讲,他就边说边用手掌撑着地面,慢慢从蒲团上站起来,抬起手摩挲着面前窗台的棱角继续往下道:
“不瞒行森师兄,老衲关心皇室星象其实和在后山种地是一样的补偿心理,都是希望能够在后半生有限的时间里,再尽力多做些事情可以对青年时犯下的过错弥补一二。”
“如今天下好不容易结束内乱,太平下来了,只有皇家安稳不出事,这民间百姓才能过上太平日子,你说如果当时皇上和储君遇刺时,没有身负凤命的贵人相助,那么此刻民间会不会又是一番生灵涂炭的场面?”
“眼下老衲苦于探究皇室的新星象也是打心眼儿里希望皇家内部可千万莫要再出现大动荡了,自古以来一众王星环绕着冉冉上升的一颗帝星哪才是顺遂的帝王传承局面,若是两颗帝星撞在了一起,可真真是祸不是福呀!”
“再者,不管怎么说那些孩子们终究算是老衲的孙辈,我们流在身上的血是相同的,人年纪越大,心肠就会越软,越容易心疼小孩儿,这样于公于私来说,老衲都不忍心看到他们以后兄弟相争。”
“如今老衲明明都已经知道皇室星象有异,怎么能做到装聋作哑,完全视这种潜在危机于不顾,除非老衲前面二十多年的记忆尽数如山间雾气般,太阳一出来,就完全消散变成空白了,这样可真是成为无牵无挂的室外高人了……”
行痴老和尚用右手捋着自己下颌上的灰白胡子,望着窗外被寒风吹落四处飘零的枯叶,有些心凉,又略微带些自嘲的自顾自低声喃喃道。
他低沉沮丧的声音也像是一缕被人手搓得极细的棉线般穿过玻璃窗,隐隐约约钻进了站在门外的智空小和尚耳朵中。
“身为君王”、“紫禁城的故人们”、“皇子皇女们皆是老衲的孙辈”,这几个关键短句连起来,智空清澈的眼睛不禁瞪得越来越大,和怀中溜溜圆的猫瞳有一拼了,小心脏也忍不住“扑通扑通”直跳,向来稳重的清凉寺小师叔祖,怎么都没有料想到,他人生第一次偷听师兄们的墙角就听到了这般惊人的消息,更让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