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娘的,麦苗拔节长得老高,宽叶挺枝、精神抖擞,青青绿绿一大片,眼见就要分蘖,看这长势,收成绝不会低到哪里去。
药田有仙家妙法,不用施农家肥,靠的是“灵气”的能量促生长,还有宝炉的下脚料添力,可水还是要浇的。看这田里地表泥土干燥,得浇一个通透。小溪虽然环绕田地,想要浇水还得老老实实引水,或是用精神力汲水浇灌。
田里麦子长得好,杂草也长得旺,不但草旺,还有一堆虫子欢快地在麦地里啃食!
老祖宗说了,除虫只能用手工,或是用精神力“微操”,不能用农药、化肥之类的,说是会对药田造成很大的伤害,到时要修补田力又要损耗一大笔“灵气”。
曹富贵就算是想用什么农药、化肥的,这东西也根本没处买啊!连生产队里都用的人畜粪肥,哪里能用得上甚么洋化肥。农药虽是能买,也得是队里公家开了介绍信才行。
这些东西都不用想,也不能用,眼下也只得靠他自己埋头苦干,想想都要眼泪出。
他也不跟二叔争了,了无生趣地躺上板车,让二叔拉着走。
叼着根甜草根,背靠大铁锅,仰天枕着手臂,眯眼看白云朵朵悠悠飘过。
唉!男人养家糊口真当是不容易啊!
“哎呀,当心!二傻,你作甚咧?”
板车突地一顿,差点没把昏昏欲睡的曹富贵颠下车来。
他一个激灵,睁开眼来,却见曹二叔正对着个高大的身影说话,那人低头垂目,垂头丧气,委屈巴巴地嗯嗯啊啊,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不是孙家的二傻子又是谁?
“怎么了,这是?”曹富贵一跃跳下马车,晃悠晃悠走到两人跟前问。
“我正拉车走着,二傻突然从道边蹿出来,差点撞到他。”曹二叔道。
富贵撩起眼看看一嘴糊满绿汁的孙二傻,问:“侬这又是在玩甚?躲猫猫啊?”
孙耀祖咧嘴一笑,挪到富贵身边,小声道:“我饿,饿,吃,吃野菜。虫!”
二傻指着车轮下已经被碾成一片绿糊糊,死状凄惨的小虫子,伤心欲绝。
富贵哥虽爱捉弄人,但有时也愿意听他说话,带他一起玩耍,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愿意亲近。
曹富贵看了一眼那滩虫尸,眼皮跳了几下,胃里隐隐翻动,忙转头看二傻。
这娃虽然长得高大,身上脸上却也没多少肉,饿得面黄肌瘦,连草都当野菜啃了。想也是,老孙家这窝子都快断顿了,能给个傻子吃甚东西?饿不死都算他命大了。
看着眼前凄凄惨惨的孙二傻,曹富贵脑海里忽地灵光一闪,顿时绽出个慈祥的笑脸,摸摸兜里,掏出一小把钱家奶奶硬是给塞着的炒黄豆,递到二傻面前。
“给。喔哟!饿成这幅样子,富贵哥心里都替你难过。”
“给,给我吃?”孙二傻惶惶地睁大眼,不敢置信,咽着口水问。
“都是你的。阿拉兄弟,有难当然要帮,讲义气的么!”
曹富贵拍拍胸脯,豪情万丈,义薄云天。
他让二叔赶紧上路,自己顺手拉了二傻边走边聊。
曹二叔摇摇头,也是一声叹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孙家这本破经是念都念不出口,也是难为二傻活到这么大了。
二傻小心地接过黄豆,嚼都没嚼,呼噜一口吞得精光,眼睛亮闪闪的,盯着富贵的衣兜。
“没了!真没了。”
富贵白他一眼,翻出比脸还干净的兜底给他看。
孙二傻眨眨眼,也不难过,笑呵呵地对富贵说:“富贵哥,好,好吃!”
“嬷嬷个腿,侬都会拍马屁了?!还富贵哥好吃,侬还想啃了我的肉啊?”
曹富贵一声笑骂,不经意地问二叔:“叔啊,二傻这样的干活也有工分?怎地没分他口粮吗?饿成这样。”
“哪里会没口粮?”曹二叔拉着车说起来也是忿忿,“其憨是憨,但简单的活也会做,从来都不晓得惜力偷懒。地里的活二傻能拿起七八成,他哥才六个工分,‘铁蛳螺’都肯给二傻算八工分,就是其家里……唉!”
曹富贵带着孙二傻走在后头,看着他笑得更温柔了,很有几分黄鼠狼见到小鸡崽的欣慰。他笑眯眯地又从不知哪里掏出块肉干来,凑到二傻耳边轻声问道:“二傻呀?想不想吃肉?悄悄跟着哥干活,给你肉吃,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