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一个问题——亚当斯所说的，他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而这个使命，究竟是他自己给自己定下目标，还是某种超自然力量强行赋予他的？

就拿卡尔来说，他毋庸置疑也是有着使命的，还不止一个——除掉迪林斯和密林会，去潮汐之城阿利亚斯解放伊莉雅的半身，尽量打探并收集苏尔遗骨，想办法不被苏尔夺舍……

那亚当斯呢？

卡尔细细回顾亚当斯先生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试图通过个中细节、遣词造句来寻觅些许蛛丝马迹，很快，他注意到了其中两句：

“长久以来，虽说我的使命是清晰的，但说来惭愧，我却不知道该如何抵达使命的所在，更不知道该如何完成它；”

“那是一份我年轻时亲手铸就的因果，我必须见证那遥远过去的发展，亲眼看着它画上句点，以圆满我这一生。”

第一句话，说明亚当斯清楚他的使命是什么，但却不知道达成的方式和途径，就像卡尔不知道该去哪里追踪密林会；

而第二句，他说是年轻时亲手铸就的因果，也就是说亚当斯曾主动参与到某件事里，而见证往事的完成就是他的使命。

他为何要如此执着，是因为避不开吗？

卡尔又想到，亚当斯刚才说了很多次“命运”，还有预言……

他不止一次说是命运在指引他，从坐上明斯特的列车，再到抵达跛脚狼，然后遇到卡尔。

他还说命运和预言的运作逻辑是等价交换，需要付出相应代价，这和卡尔始终信奉的理念倒是不谋而合——没有凭空的赠予，一份馈赠一份代价。

曾经的卡尔其实是不相信命运和预言的，曾在无神论和唯物主义熏陶下活过前世的他，骨子里曾有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少年狂气；

但在这个世界亲历许多，并了解到伊莉雅的往事以及他们二人之间由命运和预言缔结的联系后，他已经相信一些预言的真实性了，对于命运的态度也和从前变了许多。

至少卡尔相信他和伊莉雅之间的命运，他毋庸置疑是伊莉雅那则预言中的人，他们是命运与共的船与锚，早在120年前就牢牢绑定在一起，一切事实都可以证明这点。

命运、预言、代价……

伊莉雅已付出过沉重的代价，她又确确实实像预言中所说的那样，在死眠厅堂孤寂守望了百年，过于漫长的时间几乎耗尽了她的一切，连希望都几近凋零，才终于等到了卡尔的出现，迎来她解脱的曙光。

正因曾经的预言和代价，解放伊莉雅的半身同样成了卡尔的使命之一，那么……

亚当斯先生是否也是沾染了某个预言的因果？

很有可能。

他来自弗里蒂亚王国，占星教廷所在的国度，而占星的神官有从群星中洞悉奥秘、做出预言的力量。

加里恩曾在马里诺身体里检测到术法领域的灵能残留，所以亚当斯是高命格的术法领域，大概率在占星教廷有着相当地位。

这么说，亚当斯反倒可能是做出预言的一方，再结合他所说的“必须见证那遥远过去的发展，亲眼看着它画上句点”……

所以，他的使命，是亲眼见证他曾经做出的某个预言，迎来名副其实的完美结局。

高命格术法领域，预言，占星教会，来自弗里蒂亚……

加里恩说过，他们出城之前，弗里蒂亚王国伊芬尼德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守护了占星教廷和伊芬尼德许久的占星圣者，寿终正寝了……

而回城不久后，在明斯特西区不起眼的小酒吧里，多了一位双目失明、追寻预言使命的高命格老者，亚当斯先生。

“呼……”

良久之后，卡尔终于长出一口浊气，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又很快恢复平静。

他灌下半杯辛辣的威士忌，酒液顺着喉咙落入腹中，胃里的灼烧感帮助他压下了思维快速运转的疲惫，以及得出结论后的诸多复杂情绪……

墨瞳重新望向对面老人的面孔，亚当斯先生依旧悠然自得，带着对卡尔方才沉默不语的好奇笑容，以及等待他回复的郑重神情。

见卡尔似是已经思考完毕，亚当斯先生重新开口问道：“怎么样，海勒先生？老头我愿意以一个人情承诺为报酬，希望换得你的解惑以求成全。如果考虑好的话，就请允许我继续说明有关节点的详情吧。”

“亚当斯先生您太客气了，老实说，我到现在仍然感觉不太真实，我从未想过您是如此随和的人……”

“呵呵，海勒先生，我就擅自把这当作夸奖了。”

亚当斯先生显得很开心，笑眯眯地连连抚着胡须，但卡尔却露出一闪而过的苦笑，点点头，随后站起身来，在老人疑惑地注视中郑重行礼。

“很荣幸与您相识，尊敬的占星圣者阁下——亚当斯先生。”

……

卡尔话音落下后，对面的老人久久凝视他，不曾说话，不曾应答。

当“占星圣者”这一名词从卡尔口中浮出，亚当斯温和笑容的余韵在沧桑的脸上僵住片刻，直到十几秒后才缓缓消失。

他没了一切表情，一动不动，此刻的时间宛如被无限拉长。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