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菊园内有不少心思各异的人暗自打量着新太子。
许多人都猜测安府尹应很受太子看重,否则鲜少在人前露面的太子也不会抽空来今日这秋华宴。
已经有人开始揣度自己今日备的礼会不会不够厚,打算再补些重礼来安府。
还有人有意无意地朝沈晗霜那边看去——
太子近来日日都被拦在明府门口,今日与沈晗霜出现在同一处,还不知两人之间会否发生些什么。
但还算了解祝隐洲的沈晗霜并未在意旁人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她正不自觉想道:今日安府这场秋华宴,恐怕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从祝隐洲的神色与平日的细微不同来看,对于方才被他夸赞的安府尹来说,即将发生的事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难怪林远晖已经回京了,但祝隐洲还在洛阳。看来他应是在处理什么与安府尹有关的事情。
果然,祝隐洲甫一在上首落座,一直跟在他身旁的断云便给安府尹递了一本册子:
“这是太子殿下为安府尹准备的一份见面礼。”
安府尹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僵了僵,静了许久都不曾伸手去接断云递来的东西。
在场的宾客们都隐约察觉了什么,方才还一派祥和融洽的赏菊园一时变得格外沉寂。
“安府尹。”断云平静地出声提醒道。
安府尹如梦初醒,他难掩慌乱地接过了那本重逾千斤的册子,死死握在手里。
断云的任务却还没完,他语气轻松道:“客人们应也有些好奇这份见面礼,不如劳烦安府尹,替大家念一念上面的内容?”
安府尹面如土色,手不受控地有些颤抖,翻了好几次都没能将那本册子翻开。
待终于看清纸页上写着的内容,安府尹的嘴唇几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秋华宴是安府尹特意为自己的母亲办的,她是每年秋华宴上的主人,见今日连太子殿下都赏脸来了,安府尹的母亲自然喜笑颜开。
她连忙催促自己的儿子:“殿下让你念你就念,犹犹豫豫的像什么样子?”
祝隐洲并不在意安府尹的神色,淡声道:“念。”
知道这位太子殿下一向说一不二,安府尹心里一紧,只得磕磕绊绊地开始念道:“八月初九,陈家,银票……银票五千两。”
席面上,被念到的王家的桌案前,有一个少爷打扮的男子神情大变,连忙起身跪到了一旁的空地上。今日与他一起来安府的妹妹和侍女、家丁也跪了一地。
安府尹的母亲脸上再无笑意,她也终于明白了什么。
赏菊园内霎时陷入死寂,只剩下安府尹战战兢兢地继续念着。
“王家,宅院两座。”
“李家,银票七千两,铺子三间。”
……
安府尹每提到一家,赏菊园中便会有人垂着头跪下,如丧考妣。没被念到的人也惴惴不安,神色忐忑。
但沈晗霜和明姝雪却并不担心,因为她们都知道,明家不会参与这些事。
“马家,银票四千五百两。”
“赵家,银票三千两。”
话音落下,安府尹终于念完了八月初九这一日后所记载的所有内容。
今日便是八月初九。
明家没有被安府尹提及,但沈晗霜不难猜出,这些记录应都是今日安府尹收到的东西。
沈晗霜的外祖母今日也带了礼来安府,可从眼下赏菊园中的情况来看,除了明家以外,其他富商不仅带了明面上的礼,还暗中给安府尹送了一些不能示于人前的东西。
而祝隐洲送的见面礼,是安府尹的账本。
安府尹闭了闭眼,强撑着准备翻下一页时,坐在上首的祝隐洲神色冷淡道:“不必念了。”
心神紧绷到极致的安府尹霎时松了一口气,立时重跪在地,膝盖磕出闷响。
在场的富商们却仍是悬着心,无人敢抬头。
安府尹记录这些内容的时候,写的并非是送礼人的姓名,而是直接写了其背后的家族。如此一来,即便家主变换,这笔记录也不会无主。
无论安府尹念与不念,账本都已经到了太子殿下手中,他们之间的事情已经不可能再被掩下了。
因为明家没有身涉其中,明老夫人方才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带着身旁的沈晗霜与明姝雪跪下。
但眼下,除了洛阳的几位官员及其家眷外,便只剩下明家几人还端坐在桌案边,格外显眼。且皇室一怒,庶民无论对错,总是要请罪的。
是以明老夫人眼神示意两个孙女一同起身,准备依礼跪下。
但祝隐洲无波无澜的声音忽然响起:“都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起身。
“孤的话,说得不够清楚吗?”
被年轻太子话里不自觉透露出来的压迫感摄住心神,在场的人,包括安府尹在内,都站了起来。
祝隐洲状似随意地说道:“你倒是若无其事。”
安府尹心里刚平息了一分的慌乱霎时燎原,他立即重新跪下,毕恭毕敬道:“微臣重罪,求殿下……”
“安府尹有何罪?”祝隐洲风轻云淡地打断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