哮天犬蹭了蹭杨戬的鞋子:主人,我不该吃吗?
杨戬拍了下它的头,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夜色深沉。他等了很久,终于还是拿了件衣服,默默地走了出去。
敖泽就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他双手环着膝盖,无表情地看着无边的黑夜。杨戬走过来,将衣服披到他身上,然后在他身旁坐下。
“为什么?是我又错了?”敖泽的声音冷得如十月份的凉秋。
杨戬看着他的侧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是我错。”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坐着,直到连叽喳叫着的秋蝉都入了梦。杨戬突然站了起来,朝敖泽伸出了手:“跟我去个地方。”
桃山,树影婆娑,如困在人间的怨鬼。
在落木萧萧的山顶,孤零零地立了个坟头。杨戬站在阴影里,一手抚着坟前的石碑。
碑上没有刻名字。土里埋的,是一个生前很俊朗的读书人。因缘际遇与天界的神女相爱,却终究抵不过威严的天庭戒律。最终在妻子离去后,枯守桃山,腐烂成了一培黄土。
“我父亲。”杨戬慢慢地跪了下来,他的额头顶着石碑。整个身子被巨大的阴影包围。
敖泽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给他无声的安慰。
“你知道我的母亲在哪儿吗?”杨戬拍了拍身下的土地,抬起头,一双眼睛那么毫无遮掩地看着敖泽:“就在这山下……神女瑶姬,我的母亲。她在生下我的那夜,被天将抓走,活生生被压在了这山下。天帝告诉我,他没有办法救他的妹妹,一切都只能靠我。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让自己足够强大、足够有权利、救出母亲的机会……”
雨来得很及时,刚好冲刷掉了他脸上的泪。他在瓢泼的大雨中无声悲泣。为什么!为什么这世界如此不公!为什么会有三六九等!为什么会有六界鸿沟一样的阶级划分!
他的生日,父母的难日。他有何资格、有何勇气,去过这一年一年无止境的生辰?
敖泽半跪下来,将他搂到怀中。他的脸贴着杨戬湿淋淋的头发,他轻轻拍打着杨戬的背,小声地说:“杨大哥,不怪你……不怪你……”
杨戬不出意外地染了风寒,看着敖泽忙进忙出地煎药、喂药,窝在草棚的哮天犬真的很想跟他说一声:歇歇吧,主人这一昏迷,最起码得三天。
在棚里闲着没事儿叼羽毛的小苍鹰,瞟了一眼哮天犬,用动物们日常交流的语言问道:主人病了,你都不担心?
哮天犬朝它呲了下牙:担心呀,我年年这个时候都担心。可有用吗?最起码现在还有人照顾他,以前可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撑过去的……
又是一个不眠夜,杨戬身体烧得滚烫,口中一直喃喃着:“娘……娘……”
敖泽烧好了水,撸起袖子开始给他擦身子,他将一条毛巾浸了水,妥帖地搭在杨戬的额头,然后解了杨戬的亵衣,又用另一条毛巾给他身子降着温。
杨戬睡得极不安稳,整个身子都在发颤。敖泽趴在床边,用手小心地摸着他的脸:“杨大哥……你快别睡了,你要再不醒,我就真没办法了……”
天光渐亮。第三日的清晨,杨戬终于从噩梦里挣脱了出来。他一睁眼,就看到了靠在他胸前的那个毛茸茸的脑袋。他的手被敖泽紧紧地抓在怀里,想要抽回,又怕把敖泽惊醒了。
第一缕阳光照进房内。敖泽整个人都被镀上了一层暖色。杨戬看着他长长的睫毛,轻轻地反握住了他的手……
“你走吧。”
敖泽怎么都不会想到,杨戬醒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杨戬靠在床榻上,疲惫地闭着眼,他知道敖泽在听,所以这番话,他说的很理智,很决绝。
“你欠我的鱼,我不要了。你还清了敖泽。回去吧。我的情况你看到了,我不可能陪着你风花雪月,不可能陪着你无忧无虑。你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我还得抽空照顾你。我有责任,它沉甸甸,压得我这辈子都不能安乐。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走吧!就此不见!”
“杨大哥,我……”敖泽的手里还握着刚从他额头上拿下来的毛巾,他其实刚刚还想问:“杨大哥,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呀!”
可,他终究是没说出来。他把毛巾放到了床边的水盆里,回头看了眼杨戬,笑着说了句:“好。”
之后的日子,杨戬就如平时一样,遛狗遛鸟,照常巡界。直到有一天,他正靠在床上假寐。他一直都不
想承认,每个晚上,他都睡不着。每个晚上,一身白衣、亮着一双眼睛抬头看他的敖泽,总会出现在他梦里。每个凌晨,他都会被那一声轻轻的“好”,折磨地再也睡不下去。
“小鸟”在门外扑棱着翅膀,杨戬开了门,读着它的心思:主人!快去快去!灌江口!
他死灰般的心腾地一下,燃烧起来。“小鸟”摇身一变,成了硕大无比的苍鹰,杨戬踩在鹰背上,黑色长袍在风中翻飞恣肆。
灌江口江面上,一条白龙正在千里水波中畅游。杨戬驾着苍鹰飞到半空,他强压着心中的激动,轻声喊:“敖泽……回来吧……敖泽……”
白龙回了下头,转而倏地潜入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