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蠢呢!
难道就看不见素娘眼里的委屈,看不见她皲裂的手,看不见她满身的疲惫吗!
苏恒默默地熬着药,不时用袖子擦把脸。
刚才,叶浅浅对他说,孩子没了。
那是他头一个孩子,盼着出生的孩子。
为此,他在码头拼命抢活,天不亮去,夜里实在等不到活的时候才回。
他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呀!
为什么娘还是说银钱少,不够用呢!
他将头深深埋进腿间,像受伤的幼崽,低低呜咽。
“恒哥,别难过,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苏墨阳拍拍他的肩膀,沉声安慰。
苏恒抬起头,额头上已经添了两根皱纹。
苏墨阳心中一刺。
他不过比他大两岁......
苏恒强自展开笑脸,那笑让苏墨阳心里更难受。
“阳哥儿,你是从府城回来的吗?举子试肯定考得很好吧?”
原来他还关注着这个。
以前他就天天问他考完童试,什么时候考乡试,什么时候考会试,什么时候能做官,比他还要积极。
苏墨阳眼睛发热。
“考得还行,你不用天天记挂着,考中我让人通知你。”
“肯定能考中。”他憨笑,“你那么聪明。”
然后眼中又带上茫然,“阳哥儿,你比我聪明,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爹可以养活我们一家人,而我就不能,明明,我已经不让自己得闲了。”
“
不是你养不活。”
苏墨阳压住心口的火气,为他解答。
“是你没有震慑。”
“震慑?”
“对。你爹能养活家人,是因为他能震慑你娘,银钱攥在自己手里,你娘不敢造次,吃什么用什么皆依仗你爹,用之有度。
可是你不一样,你把钱全给了你娘,她怎么花,花在哪里,你全然不知。我问你,先前浅浅给了你些银钱,你都用到哪去了?”
苏墨阳知道,苏恒很听他的话,今日,他非得给他讲明白。
丁氏不是个合格的当家人,他挣再多的银钱都没用!
不单会让自己的媳妇受尽欺负,还会让自己过早劳累至死!
“我......打点狱卒用去了十两,还剩下二十两给了娘,来到荣城后,她拿出五两买了这小院,又拿出五两给我娶了媳妇,然后,她说平日吃的用的多贵多贵,就没钱了。”
“那你在码头一日能赚多少钱?”
“六十文左右。”
六十文。
苏墨阳做过码头的活。
他知道六十文是什么概念。
那几乎是从早做到晚。
他是用命在赚钱!
而这些银钱,不出意外,养活一家八口也没问题!
何以会养不活四口人!
他就说苏恒蠢的可以。
苏墨阳狠吸了一口气,“干了多久了?”
“四个月了。”
“四个月,就是7两多银子,去个余数,就算七两,普通
人家一家六口,一年的花销能在四两左右,俭省些的话,也就花三两,一个月六百文足够,你一个四口之家,一个月将近二两银子不够花?”
其实,这还是照多了算的,他们一家从前,一个月也就花二百文,最难的时候,五十文也有过。
如果丁氏精打细算,该存下不少银钱了。
苏恒崇拜极了,阳哥儿算得好快。
可娘就是每日说银钱不够啊。
吃得没见多好,穿也舍不得穿的,银钱都去哪了呢?
苏恒问了出来。
“那就要问你娘了,她是攥在手里舍不得拿出来,还是用在了别处,只有她自己知道。”
“恒哥,你是一家之主,想要家宅安宁,想要护住自己的女人,那就拿出一家之主的气魄来,让一个少德无教的妇人做家里的主,只会惹来灾祸。”
“可,他是我娘,我若太苛责,是不孝。”
“不孝者五:不顾父母之养,博弈好饮酒,好货财私妻子,从耳目之欲,以为父母戮,好勇斗狠,以危父母。你说,你占了哪一样?
老无德,家灾殃,今日的情形,还不够你看明白吗?难道真的要家破人亡才会让你清醒?”
“不!不能!”苏恒扔了柴火,“我不能再让素娘受磋磨!”
“那就别这么软弱,让她们知道,她们是依附谁而活。”
“可她们不会听......”
苏
恒能震慑年幼的翠儿,但是娘那里,他深知没那么容易让她听话,不听话难道还真能打她不成?
苏墨阳轻蔑一笑,“割毒去腐,只要你让她明白,你可以心狠到六亲不认,她怎会不惧怕?
小时候咱们看过的猴戏你忘了吗?一次不长记性,两次不长记性,三次再不长记性,那就愚钝难驯,没留的必要了。”
躲在一旁偷听的翠儿吓得一哆嗦。
自从被苏墨阳打过她一次,她就畏惧这个堂兄。
现在听见他不带感情的话,还有他可怕的眼神,翠儿更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