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瓮(1 / 3)

沈司星一愣,随即明白钱雀是陆廷川假扮的。

他胆子也太大了!沈司星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万一酆都城隍知道钱雀已死,那他们设的局会在第一秒钟露馅。

不过,看城隍轻松的神情,钱雀这等小喽啰的死讯还不至于第一时间就上报给他。

噗通,噗通。

沈司星心跳轰鸣。

他的视角处在陆廷川和城隍正中,眼看陆廷川越走越近,来到灯火最为亮堂的大厅。

灯笼里摇曳的烛光将陆廷川脸上每一处骨骼走向、肌肉.沟壑、皮肤纹理都照得一清二楚,五官更为紧促尖锐,下巴微抬,鹰视狼顾,眉宇中暗含怀才不遇的戾气,俨然变了一个人。

赌坊设有压制玄冥之气的法器,陆廷川不能用幻术,那就只能使出下九流行当里化妆易容的把戏。

沈司星两指缩放屏幕,放大后才看出端倪——陆廷川的眉毛和鬓角用草木灰扫过,脸上抹了半黄不白的粉,估计是用石黄和铅粉勾兑出来的,手法精妙,堪称巧夺天工。

酆都城隍不像他一样几乎把鼻子贴到陆廷川脸上,借由烛光、道袍和神态动作加成,画到七分像,也成了十分相似,再先入为主把陆廷川认作钱雀,乍一看难以察觉异样。

“大人。”陆廷川拱手作揖,“那位在楼上等候您多时了。”

酆都城隍扶了下腰上的玉带,昂首阔步走在前头,闻言,精明的小眼睛斜了眼陆廷川,低声问:“那位有些日子没来枉死城,今儿个邀本官吃酒,可是出了什么差错?钱道长,你给透几句口风?”

陆廷川四下张望后停下脚步,嘴唇翕动:“赌坊来了位搅局的道士,掳走不少冥币,我们派出去的人在城内搜了一天也没找到他,那位知道后大发雷霆。请您来,约莫是想提点您这段时日不太平,行事小心。不是什么大事,还请大人放心。”

这段半真半假的话说到点子上了,酆都城隍想起几个时辰前在城隍庙现身的道士,将陆廷川的话信了大半。

城隍捋着胡须摆威风:“哼,那小子我见过,毛都没长全也能闹出那么大的乱子?钱道长,你们下头的人该反省反省了!”

陆廷川敷衍地应和,沈司星没错过他眸中一闪而过的促狭。

酆都城隍跟随陆廷川的指引走上三楼,绕过螺钿花鸟屏风,来到走廊尽头的一处雅间。

“大人请。”陆廷川示意。

嘎吱,雕花木门打开一条缝。

酆都城隍抖擞袖摆,取下系在腰间的官印,双手捧高至眉心,躬下身,毕恭毕敬迈入门槛。

“府君大人。”城隍奴颜屈膝道,“数年不见,大人仙体安康?”

屏幕外,沈司星眉心轻蹙。府君?这名号有些耳熟。

晏玦扑扇翅膀轻跳几下,爪尖刺过睡衣勾在沈司星肩头。

沈司星皱了皱眉,状似不经意地睨过去:“晏玦,你听说过么?”

“唧,府君……”晏玦欲言又止,“在幽冥地府只会指代那一位,泰山府君,东岳大帝。”

泰山府君?

沈司星低垂眼眸,指尖轻敲桌面,思索道,上回看到这位神祇是在任务描述里,说的是人死后魂魄有三个去处,酆都、地府、泰山。

如今看来,三言两语的叙述远不止在说明亡魂的去向,更像在暗示幽冥世界的三股势力。

为什么泰山府君会将手伸进酆都?酆都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酆都大帝人又在何处?

沈司星越往深处想,越是毛骨悚然。

雅间内一直没人说话,沉默像无形的利刃刮过城隍肥厚的脊背。

城隍爷脸都要笑僵了,豆大的汗珠自太阳穴滚落,脑海中不由自主把这些年他昧下的银两过了一遍,顿时心虚不已,腿栗股栗。

莫非……

今晚是一场鸿门宴?

“府君大人,小的有罪,小的罪该万死!”城隍嗷的一声,噗通跪倒在地,“那些个银两,都是小的替大人暂为保管,大人想要,立刻如数奉还,请大人恕罪!”

他抬起头,却见雅间中央的太师椅上空无一人,抻长脖子往拱门内瞅,里间黑摸摸,静悄悄的,连一根蜡烛都没点,更别说有什么泰山府君了。

城隍终于觉出味,猛地扭过头,瞪向陆廷川:“你——你不是钱雀?!!”

“城隍大人的反应,比在下想的要慢一些。”陆廷川抬袖抹去脸上暗沉的铅粉,露出溶溶如月的殊色。他神情温和,嘴角噙笑,眼神却如寒霜。

城隍踉跄起身,瞥见那小半截轮廓利落的下颌线,登时骇然失色:“是你!”

城隍并非当真蠢钝如猪,不须多做思索,就想通了陆廷川的手段,无非是两头骗,调虎离山罢了。

但难就难在一介凡人居然有如此胆色,敢打着他的幌子让赌坊清场,又能猜到赌坊幕后之人与他有关,用泰山府君的旗号哄他入瓮。

“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枉死城诓骗本官?!”城隍暴跳如雷,眼珠子从眼眶里瞪凸出来。

说着,城隍蜷缩在袖摆内的双手捏诀,心中默诵,然而,设想中陆廷川被玄冥之气拍成肉泥的画面并未出现,他周身的气息像被罩子罩住,无从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