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艺传记,周览博涉,瑰琦在前,靡所不识。①
这说的正是乔玄当年。他于经文典籍上阅读广泛,瑰绮之物在前没有不认识的。
可这又好像还有另一种解释。
瑰绮之文,可称妙绝当世,瑰琦之人呢?
乔玄屡有提拔评判当世之英才,靡所不识,故而当世之人重器服名。
她如今所做,是否也算是另一种“瑰琦在前,靡所不识”?
从乐平到并州,她这走出的一步中堪称良才荟萃,群星闪烁。
然今日见乔玄碑上铭刻,又越发提醒她时刻莫忘人尽其才。
此前她多是仰赖于自己所熟悉的历史,可当并州的疆土在阻断了休屠各胡与南匈奴联合突入,在扼守雁门令鲜卑不入塞内后,原本落入胡人之手的另一半得以保全,居住于这一片地界上的大汉子民也得以保住性命。
那么谁也无法说清,在这片土地上会有多少如今已然长成,又或者还未曾长成的有志之士,有才之人,勇武之将因为此种缘故得以存活下来,到如今都需要她一一遴选出来。
州牧之位的得手并不意味着可以彻底松懈下来,而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她想到此又将碑铭剩下的部分也从薄雪掩映的状态清理了出来。
乔玄啊……
她虽与对方算不上是真正的祖孙,但既承袭了对方的政治遗产,也时常将他作为给自己寻找行事凭据的理由,便也自当将他能做到的事情,在自己的举措中达成,甚至是超越过去才好。
簌簌落雪很快又将碑铭之上覆盖了一层,也一并落在了她的发上肩头,这一次乔琰没有伸手去清理,而是转头离开。
“君侯不进去拜谒乔公?”典韦有点奇怪乔琰过门而不入的举动。
乔琰回道:“踏雪访亲,心意已至,足印已达,又何故叨扰安眠之人。”
典韦不是很懂这些个文人的想法,就像他也不是很懂为何乔琰在找上蔡邕的时候,明明只是个拜访先生问好的样子,在蔡邕的表情中却如此严肃。
不过反正他是个帐下督,不需要知道这么多。见乔琰屏退左右,他便跟徐晃在外面当起了门神。
屋中便只剩下了蔡邕和乔琰一人。
这寒雪漫灌而来的季节,像是蔡邕所住之处自然有暖炕,补足了供暖所用的煤饼木炭,倒也并不显得有寒凉。
两人面前的桌案上更有一尊红泥火炉,炉子上煮着一壶沸汤,氤氲的热气自那壶中冒出,其间夹杂着几分姜茶之味。
见乔琰没有开口的意思,蔡邕想了想还是当先一步说道:“乔侯先前为乐平侯,闲来无事教化县中子民,图个打发时间,想来是无人有异议的。这乐平县内只有世家旁支,还是与乔侯关系最为密切的晋阳王氏,更少了些阻碍,可如若自县而推广至一州,这就不是一回事了。”
蔡邕的政治眼光确实不是一般的堪忧。
但他学富五车,为当世大儒,不会不知道一个道理——
如郑玄这般的奇才,当年投师马融,也还会面对这样的阻力,蔡邕虽无家族傍身,却也起码是自六世祖起便有官职在身的。
乔琰要持有教无类之态,必然触及并州士族利益!
她若是要令他为典学从事,将乐平书院扩张到整个并州,并不只是一句“我为并州牧”就可以解决的。
但在他这句话说出后,只见乔琰慢条斯理地将茶壶取下,在面前的竹筒中倒满,捧着竹筒以筒中的姜汤取暖,回道:“伯喈先生担忧的事情不无道理,只是此地乃是并州而不是徐州兖州。”
“白波贼盘踞之时,纵然是那河东卫氏也不得不向我求援,以保家族安泰,那么对并州氏族来说呢?”
乔琰浅抿了口姜茶,又道:“先生久居乐平,不知那鲜卑部落中的魁头与步度根势力日渐崛起,对着并州虎视眈眈。即便是如晋阳王氏这样有子弟任职并州内武职的,都不敢说自己能在鲜卑铁骑之下彻底保全,此时所需要的是我这位并州牧带来的庇护,而不是与我作对,让我来上一出借刀杀人。”
“我平日里大概没有表现得这么平易近人。”
出塞一举攻破休屠各胡所带来的武力震慑效果,面向的可并不只是那些产生了异动的南匈奴,还有这些并州境内的氏族。
如今她又有州牧之权在手,更可将这种我非善类的想法传达出去。
正如她所说,这种铁血作风放在诸如兖州徐州这样的地方都不行,因为这些地方的士族力量盘根错节,若是要对她造成反扑,必然棘手难当,可并州就未必了。
这地方……这地方何止是氏族要提防塞外胡虏的威胁,还有相当多的迁居避难宗族啊。
他们到底是要借此而上,还是彻底连这分支都湮灭在胡人之手呢?
在这问题的抉择之下,乔琰所做之事竟也只能算是寻常了。
何况此也是不得不为之举。
她刚说出了自己没有这么平易近人的威慑说辞,又忽然捧茶叹道:“伯喈先生,若不如此,我无人可用。”
蔡邕怎么听怎么觉得,她倒没有话中所说的那般可怜。
但她毕竟年岁尚小,又无家族助力在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