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悉除,因得老寿(*),不知可是如此?”
底下响起了一片应和之声。
张角强打起了几分精神。
从这应和之声中他并不难听出,固然先前因为乔琰的字字珠玑驳斥,让他损失了一部分声望,更让他自己也在心中对太平道生出了几分怀疑,却还没到他要弃子认输的时候。
乔琰也在此时转向了他,问道:“足下是如何医治他们的?”
他徐徐开口回道:“太平要义中有言,欲除疾病而大开道者,取诀于丹书吞字也(*)。正为符咒添祝,合水而下,有天医临上,云中赐福。”
这也的确是张角三兄弟一贯以来的做法。
乔琰拍了拍手,“好啊,丹书吞字。”
“王师攻破广宗之时,从足下屋舍之中翻出了大量的丹书神符,劳孟德叔多劳,也将其带来了此地。”
在她的击掌声刚起的时候,典韦就已经一大袋的“神符”给扛了上来。
张角既然要广施恩德,自然得常备大量的符咒,也便成了个在台下诸人看来无比庞大的数量。
而随即被扛上来的还有些别的东西。
张角粗粗扫去,便见其中还有他早前让人炮制好的朱砂,数节竹筒,一个金属网架,一座炉子……
他还来不及思考乔琰到底要做些什么,已经听到她问道:“敢问足下,丹书吞字可有医学典籍上的理论依据?”
这还真是个张角回答得上来的问题,他笃定答道:“神农百草经的玉石部中有言,朱砂可治身体五脏百病,养精神、安魂魄、益气明目,久服甚至可通神明不老(*),我太平道之法以朱砂着于符中所用,更助长通神明之能。此为正道。”
台下诸人互相对视,也觉诚如张角所说——
若非是这符水有通神之能,他们也难以从疫症之中存活下来。
纵然先前的天文星象之说,好像的确是张角败下阵来,可对这些连吃饱饭都不容易的百姓来说,救命之恩可说是大过于天的存在。
这才更是他们会跟随于张角的缘由。
但……看乔琰以此为引,莫非竟是要驳斥此说不成?
这些黄巾士卒都不由迷茫了起来。
然而乔琰的回答却是:“不错,朱砂的确是个好东西。不过……”
在她这话音的停顿中,张角忽然发觉,那搬运火炉竹筒丹砂以及神符的人大多是下了台,却偏偏还留了个在台上的。
这老者精神矍铄,一见便不像是个常人。
甚至,或许也不该用老者来称呼,毕竟他也只是在眼神中显出几分饱经沧桑之感,头发却还是黑的,在裸露在外的脸与手上,更显示出了保养得宜的样子。
乔琰拱了拱手朝着对方问道:“敢问元化先生,朱砂真正的功效在何处?”
张角话中提到的神农百草经,在东汉末年之前的确是医者的典籍标杆,但其成书时间毕竟在秦汉之间,又实则是一本由多人合作而成的医术,有些过时了。
光和年间的医术发展,以及因为近年来大疫而促成的医学变革,都
让诸多记载于神农百草经的药草功效,在行医实践中得到了补充说明。
被乔琰请来的华佗便是修补草药功效,完善其说明的个中翘楚。
张角听到这个名字已然又是一惊。
华佗治病救人之名同样遍布天下,若非对方跟他走的不是一个路子,也并未有将人聚拢在一处的意思,只怕这大医的名头还得安在他的身上才对。
现在眼见乔琰在请来了郑玄之后又请来了华佗,他心中越发有了不妙的预感。
华佗并未注意到张角此刻因为他的到来而再度生变的脸色,而是顺着乔琰的问题回道:“数月前我遇到了一病患正好需要朱砂来医治,在他的背上生出了一个无名的肿毒,若不速行医治,便有性命之虞,我给他开出的药方里便包括朱砂。”
“朱砂此物,有镇静安神、清热解毒之功效,在热症中实是良药。”
张角还没因为华佗这对朱砂医用价值的肯定松下一口气,又听到乔琰问:“但朱砂可能如神农百草经中记载的一般,医治身体五脏百病?”
“自然不能。”华佗果断达到,“医者对症下药,尤其是遇到疫症中繁复的,若不需清热,药方中绝不会加上此味。”
华佗自年轻时候便开始四处寻找医治的对象,算起来兖州与冀州相邻,他也是曾经来过冀州的。
就像此刻身在台下的人里,也有早年间见过他的。
他们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这其实是乔琰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假神医。
但因着对大贤良师的信赖,他们又不免接着想到,就算华佗这话诚然不错,但朱砂在他说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东西,至多不过就是有时候会不对症罢了。
可这不对症的情况,谁又知道会不会因为神符祝祷这等不按人间常理的功效,而发生什么变化呢?
张角便是这样说的。
“朱砂无毒,又有通血脉益精神除中恶之效,中恶既除,轻身通神,自然百病皆除。医者之方与我太平道术不尽然相同,足下只以神医评判来定我过错未免过于武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