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 / 3)

人墙散开后,露出掩在其中的李作临李先生。

他穿着粗布衫,头戴茅草笠,半点不似读书人,倒像是个乡野村夫,一旁跟着个年不过十岁的小孩,看着便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再见李先生面色异常红润,想来一旁半人高的行李是他一路扛来的。

李作临取下斗笠,挥手扇着身上热气,脑顶还冒着些许热气。

饶是众人均知此乃曾任两朝太子老师的李作临先生,却仍是忍不住垂头笑着。

贺淳安同叶盈峰从前在京州与李先生有过几面之缘,也早知晓他为人,并不惊讶,笑着迎了上去:“李先生,辛苦您一路舟车劳顿。”

李作临笑着摆手,侧身看向许芷方位。

“瞧着眼熟,可是许家的姑娘?”

见李先生招呼,许芷上前行礼,道:“是,许芷见过先生。”

闻言,人群中传来了低声惊呼,除去专程探过许芷身份之人,旁的大多只当她是哪户人家的千金,未曾料想到这成日围在沈明身边的竟是镇远将军府嫡女。

“阔别多年,上回见你说话还不利索,不是缠着哥哥便是叫爹娘抱,如今长大了。”李作临见她周身气质不俗,同寻常人家小姐大不相同,独一份武将后人的沉稳,赞许颔首。

他又望向站在许芷身侧的清瘦少年,看着同许芷年纪相仿,可个头却不及许芷高,在一旁个个面容圆润的同窗间便更显瘦弱。可看穿戴并不算穷苦,不知是哪家的孩子,竟被养成这副模样。

罢了,到底是旁人家事,李作临将斗笠挂到后脑,起身整了整衣裳。

见李作临动作,一旁候着的小厮抬起行李,道:“李先生,元公子已为您备好住处,请随我来。”

“代我向元公子致谢。”李作临道,而后面向学子,开口:“李某人才疏学浅,今能有此殊荣,与各位在禄山书院相聚,不说传教,也不提从师,唯有各抒己见,展于胸怀。若李某所言能对各位有毫分影响,那也算是我不虚此行了。”

此话说得自谦,可李作临到底是大先生,旁的学子听了哪敢真的不再唤他先生,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李先生哪里话,您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能得李先生传道授业,才是我等殊荣。”贺淳安闻言忙上前作揖,举止略显浮夸,面上却带着淡淡笑意。

知他如此抬举老师是为解围,李作临笑着摇摇头:“知非,你呀,惯是个油嘴滑舌的。”

笑谈过后,旁的不大熟悉的人不愿再劳累先生,便先行离开。许芷见沈明闷着也不说话,便请辞拉他去吃东西,贺淳安同叶盈峰则陪着李作临放了行李,本已备好了吃食,可李作临操心着讲堂,几人便又同他一道去看了。

禄山书院原是三皇子微服求学居于青州时,当地知州为其修建,不论地势还是建造工艺都算得上一等一的,后文元敬继位,三皇子被刺杀,自此便荒废下来。

讲堂南北通透,四面开门,夏日时炎热,便将门打开,山间穿堂的风可消暑落汗,天气转冷了,便将其合上,只留门上窗子透气。那门本就厚实,元铎又将缝隙做了修缮,合上后严丝合缝不漏风,再用棉帘子挡着两面,屋子里便更暖和了。

方才李作临大致看过,上禄山书院来的大多是男子,女子只有几人,跋山涉水只为求学的女子鲜有,想来便均为青州人士。李作临叫小厮备一份透光白帘,横在学堂一边,隔出小条空道,坐于帘后将将能看到先生位子,又将女子隔至一旁。虽他并不迂腐,可多少男女有别,应当避着些,而白帘又是轻飘虚晃之物,并非真存了将女子隔出去的心思,只做个君子帘罢了。

而后李作临又叫小厮通传下去,后日开课,早课前,众人需将安泽所撰朝史拓写一册。闻言,贺淳安张张口却未说出什么,而叶盈峰早已愁眉苦脸。安泽乃当今翰林大学士,当初他才入朝堂便能直任学士,便是因他金榜题名后潜心半载编出了此本《朝史》,且不说理解与否,整本书太厚,便是不眠不休也不见得能抄写完毕。

李作临对叶盈峰的哀叹充耳不闻,将一切安排妥当后,这才喊累,打着哈欠回屋补眠了。

贺淳安笑着拍了叶盈峰肩头,瞥见了跟在先生身边的小孩,道:“跟了李先生一路,想来你也累了,早些去歇息罢。”

“稚白不累,一路上先生能坐便决不让我站着,也从未让我拎过重物。”男童开口细若蚊蝇,说话时眼睛盯着地上,头垂得极低。

“你叫什么?”贺淳安没有听清,凑近了他又问一遍。

男童受惊般躲了下,许是担心旁人再靠近,回话时声音便大了些:“稚白,稚子的稚,黑白的白,是先生赐我的名字。”

稚子之白,贺淳安点头,想来这童子是李先生喜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