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后面带着“书院”二字的,一般都是民间办学。青屏书院亦然。两年乃至更早以前,青屏书院名声不显,只是一个寒门子弟读圣贤书的场所,偏僻山林,无人问津。 同样是在那个时候,我也只是一个还未出师的匠人。青屏书院的翻修和扩建,是我师父唯一不收钱的活计。我和青屏书院众人的关系不像是东家与佣工,反倒更像朋友。 后来事情有了转折。自我被寻回剑南王府的那天起,青屏书院得到了父王的青睐,不是官学,胜似官学——正儿八经的官学已然荒废几十年了。书院里的弟子个个踏上仕途,青云得意。一切的一切,只缘于我在父王面前提及了“青屏书院”四个字。 话至此处,我突然明白过来,“我当时帮了青屏书院一把,算不算是得罪了叶氏呀。” 当时碧环还是母妃的心腹,多少知道一点,“是。以前太妃只把奴婢当个传话递东西的工具使,奴婢知道得不多。不过也能感觉到,太妃提起青屏书院时,一向没什么好脸色。” 她顿了顿又说:“难怪郡主把信寄给裴侍中,原来他与叶氏一党早就是死对头。奴婢当时还以为,郡主凭的只是裴侍中和郡主的交情呢。” 我心中冷笑。交情哪里有利益来得可靠呢。 - 事实证明,哪怕谢乾灵不在,我也是睡不成觉的。 第一个来找我的是孟韬,时间是日昳,也就是我对外宣称的睡眠时间。孟韬走的还是窗子,这回落地很轻,没有惊动一个守卫。 “为了见郡主,在下可是苦练跳窗,现在已经能做到落地无声。郡主觉得刚刚那一下表现如何?”他半开玩笑地伸了伸筋骨。 我懒得理他,“师爷有话直说。” “这是解药。”他递给我一粒熟褐色的药丸,淡淡道,“昨日,多谢郡主配合。” 我吃下解药。 “还有下一轮的毒药。”他又掏出一颗同样是熟褐色的药丸,“在郡主进洛阳面圣之前,在下每隔三日就会来一次,解药和毒药一并给了。” 碧环担忧地在一旁看着,“师爷,郡主大病未愈啊。这毒药就算在常人体内是三天发作,又怎知郡主会不会有意外呢?” 孟韬冷哼一声,用蛮力把药塞进了我嘴里。宽大的手掌摁着我的脑袋,把我刚刚绾好的发髻压得快要散架。我近距离地看到了他阴狠的面孔,沟壑纵横,瞳仁幽深。 我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冷静”。 碧环当即抄起一根簪子指着他,差点要叫出声来。孟韬瞪了她一眼,“还想要郡主的命就闭嘴。”她才放低了音量,嘴却没停,“好歹顾忌一下男女之别,师爷怎么能……” 我藏在袖口的绣花针已滑到手指尖,同时脑中闪过这八方博弈的局面……嗯,孟韬应该不会要我的命。于是我收起绣花针,决定暂时不打草惊蛇。 毒药进了我嘴里,孟韬才后退两步,淡淡瞥了一眼碧环,“主子比丫鬟都懂事,这丫鬟该好好管教一下了。” 我咽下药丸,苦涩的味道蔓延至喉咙。 “被喂毒药也不反抗,师爷管这叫懂事?”我反问。 “那郡主为何不反抗?” “没用。”我瘫坐在一团被窝里,没好气地吐出两个字。 “郡主聪慧。”孟韬向我俯首,“郡主一直配合妥帖,在下并无对郡主生疑。适才所为,不过是一个谋士骨子里改不掉的习惯,还望郡主勿怪。” 什么习惯,怀疑一切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真是越来越可怕了。我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居然养成了和谋士一样的习惯——怀疑,而且是无差别地怀疑每个人。 - 第二个来找我的是周从安,时间是晡时。 “……熟褐色,味道有点涩,通常做成丸子的形状,约是这般大小。”我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服用后,过三日毒性才发作。若有解药,则可无恙。” 周从安眉头一皱,“还有这种毒药?” “没见过便罢了,我只是随口一问。”我顿了顿,又问,“我的身子可有什么异常?” “……郡主的身子有多少异常,还需要老夫一条条列出来吗?”他没好气地反问我。 “我是说,除了那些平时都有的异常。” “话不能这么说。郡主的身子每日都有表征变化,老夫没说是因为说了也听不懂,倘若郡主想听的话……郡主体内的瘴毒虽形候正盛,然犹在于表,未入肠胃,须以温药汗之,汗之不歇再下寒药……” 我觉得我确实听不懂,于是没再让他说下去。大约毒药入体一天还不能起效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