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一座深宅大院中,李斯赵高正在一处凉亭中互为对坐,中间还摆着一副棋盘,二人正在对弈。 李斯执白,赵高执黑。 棋盘之上黑白棋子都已各自完成了布局,彼此正在争夺中腹的控制权想要抢得先手。 从旁观者角度来看,两人下棋的风格截然不同。 为了争夺寸许之地,获得中盘优势,赵高往往会选择棋下险招,黑子落点激进好战,与对方进行厮杀不留后手,极具有压迫感,想以屠龙作为终局。 而李斯则恰恰相反,每下一子,都追求实地与外势的平衡,布局扎实厚重,除此之外,他也不会一条路走到黑,能够随机应变,取舍自如,先儒后法的他,身上也有一丝道家的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的意味。 赵高凝神定睛,从罐中轻轻捏起一枚黑子,细长眉眼扫视了一下局势,落子之处,依旧是攻伐厮杀。 “行人而无形,我专而敌分,我专为一,敌分为十,十攻其一也,则我众而你寡....优势在我,这局看来你是输定了。” 李斯手中白子轻轻落下,声音轻柔的像是唠家常,可那锐利的双眸,像是能看穿人心。 赵高面无表情,缓缓说道:“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此棋局远未结束,大人此言是否太过早已?” 李斯淡然一笑,只是对他说了句,心之忧危,若蹈虎尾,涉于春冰。 心都不定又何谈胜负? 赵高手中棋子拿起又放下,最后嗓音压的低沉,“大人,我们就真这么让步了吗?” 李斯理了理衣襟,抖了抖袖子,知道这局棋肯定是下不成了,他张了张嘴,没有回答,反而莫名其妙对赵高讲起了一个小故事。 “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一天道家的圣贤庄子,他带领着弟子们上山游学,在半山腰的地方,他碰见了一群拿斧头的村民正在砍树,于是庄子问学生,你们看那些被砍的树有什么特点呢?弟子们都说高大笔直粗壮,而庄子又问,那旁边那棵粗大的树为什么没被砍掉呢?其中一个弟子说,那树长的四枝横叉,弯曲又纹理不顺,而盖房子所需要用到的木材,要光滑平整直流,所以不能用来做木材,庄子得结论道,成材的被砍掉了,不成材的反而得了善终。 弟子们恍然大悟,老师的意思我懂了,按照取材的思路,我们应当收敛自己的锋芒,不能展示自己的才华横溢,满招损,谦受益。 庄子笑了笑没有说话,只不过在傍晚回去的路上,一位农家的老人看到庄子特别高兴,打算杀一只鹅来宴请他,庄子也很开心就坐了了下来,看到老人家追着鹅到处跑,还把农舍弄得鸡飞狗跳,可偏偏门口有一只大鹅,也不跑,也不躲,神态尽显安详特别得意,但主人就是不抓它,学生们见状,于是就不由发问,为什么别的鹅你都追着杀,门口那只你却不杀了?老人却说道,你们不知道有的鹅会叫,有的不会,就在门口的那只鹅叫的好听,有高山流水之音,那些没有的便用来杀了吃。 庄子问学生,你看有才能的留了下来,而没本事的便被淘汰了,明白什么道理了吗?弟子说我懂了,要有气质,还要有才华,要不然就会被淘汰掉。 庄子默默问道,之前的结论是不成才的活下来,成才的不善终,那现在的结论是,成才的都活的很好,不成才的就被淘汰,那到底是成才还是不成才呢? 弟子们一个个沉默许久,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两个道理怎么在互相打架? 庄子在这时说了,人要有龙蛇之变,该你成龙的时候你就成龙,一飞冲天,遨游四海,腾空万里,展示才华,如果时运不济,你就应该化生为地上小蛇,附和在草莽之间,和蚯蚓同行,与蚂蚁做伴……” 这故事说完,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李斯又接着说道:“使气毋夺,潜龙勿用,藏锋守拙,你……明白了吗?中车府令,赵大人?” 赵高赶忙抬起手臂,作揖道:“谢相国大人为属下解惑。” 李斯随手拿起旁边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饮自酌。 “他想要,那就给他,你执掌罗网这么多年,他一时半会儿也拿不走,再者说来,本就是同属一个阵营之中,在陛下的规矩之内,翻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赵高摇摇头,“属下担心的并不是这。” 李斯皱着眉头,缓缓说道:“你是在担心公子们?” 赵高:“可以感觉的到,大概是从朝会结束起,某些事情,就已经开始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当真如此?难道就没有半点回旋余地了?还是说杀心一起,干脆剑走偏锋,不管不顾宰掉这个手段阴险、恶心人至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