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嘲地笑了下:“其实我自己何尝没有仇恨,先帝为了他的大业,害死了我的孩子,我得杀了他的孩子毁掉他的大业。哪怕胜算不高,我也得豁出去拼一下,不然,我便是活着也无时无刻不活在恐惧和愧疚之中。”
留侯沉默下来。
“是我对不起你。”南阳长公主闭了闭眼,“你毫不知情,我会承担下所有罪责,你有那些功勋在,他们应该会善待你,只是你怕是没有自由了。”
留侯咳了好几声:“我这幅身体,活着也没多少时日了。”
“你在胡说什么!”南阳长公主面上浮现巨大的惶恐。
留侯淡淡道:“我已经油尽灯枯,近来都是靠药撑着,原还想着撑到年底阿煜回来。”
那么多陈年旧伤,能熬到这岁数,已经是侥天之幸,昔日那些同袍,鲜少有能活到寿终正寝的。
南阳长公主如遭雷击,渐渐的,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留侯笑了下:“也没什么不好的,你胆子小,我陪着你,你就不会害怕了。”
“你,”南阳长公主晃了晃,“你不怨我吗?”
“怨不怨的,也都这样了,”留侯神色风平浪静,透着淡然,“也是我自己,竟然没发现你……”他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能做的也都做了,日后到了下面,见到孩子也有话说了。最后这几天,你总该能得到平静了。”
南阳长公主怔怔望着留侯,两行泪水漫了下来,她忽尔扑倒留侯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留侯没有言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不知过了多久,南阳长公主终于平静下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道:“阿煜我早让流风带走,他不会有事。”
外孙萧成君的势力能庇护阿煜,阿煜若想在这世道闯荡,他不用从零开始。若是不想,以阿煜身手,认真起来,没人能留住他,他大可以离开之后隐姓埋名过安稳生活。
留侯心神松了松,到了这地步,他唯一的牵挂只剩下公孙煜。具体的,留侯却没再追问,这里里外外都是别人的眼睛。
留侯抬眼望向立在房间角落的人,那是派来监管他们的侍卫,他直接道:“我想见见我那些老伙计。”
侍卫愣了愣。
留侯笑了笑:“你就原话传上去便是,他们懂。”
留侯的言下之意,谢皇后懂。
谢皇后惋惜地叹了一声,御医已经说了,留侯行将就木,可在这节骨眼上去世,难免外人会认为是谢氏不容他,这便是隐患。
于是,留侯想见见旧部安抚人心,不令他们被有心人蛊惑利用,进而再生出乱子来,就像金吾卫统领陈建德。这里头固然有陈建德自己的私心,却也有留侯的情分在。若没有陈建德,常康郡主且闹不出这么大的阵仗。而他们若不是早有防备,说不定还真的吃了这个闷亏,万劫不复。
“让谢相代替本宫探视留侯。”谢皇后吩咐下去,一来把姿态做足了,二来想必留侯是有遗愿的,十有八九在独生子公孙煜身上。投桃报李,留侯要是稳住旧部,她也愿意得饶人处且饶人。
谢相大张旗鼓领着一群御医前往戒备森严的留侯府探视,一个时辰后离开,进宫见了谢皇后,传达留侯的意思。
其一是公孙煜,恳求朝廷不要再追捕,将他贬为庶民,留一条生路。
其二便是不要牵累江嘉鱼。
其三准许他和南阳长公主合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