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长公主没有答应。
常康郡主并不意外, 如此要紧之事,优柔寡断的母亲怎么可能一下子就作出决定,但是母亲显然犹豫了。
阿煜是母亲的软肋, 也是叔父的,老来独子,爱逾性命。
为了阿煜的安危前程, 早晚, 她会让他们答应。
常康郡主登上马车,忽然抬头眺望东方,一角宫檐映入眼帘。
那是她出生的地方, 也是她长大的地方。
她在那里生活十三年,猝然之间变成客。
在她自己家里, 她沦为寄人篱下的客人。
多么荒谬!
曾经要对她行礼的人,变成了她要行礼的人。
她们讥笑她,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野望,油然而起。
她会让她们知道。
凤凰哪怕落了地,也能重新飞上天。
飞上天的鸡, 成不了凤凰,早晚要掉下来。
常康郡主唇角轻扬,眼底华光流动, 弯腰钻进车厢。
父皇昏庸无道, 宇文氏被杨氏取而代之。
皇帝昏庸无道, 杨氏当然也能被萧氏取而代之。
这天下, 能者居之。
这是先帝, 她的外祖父教会她的道理。
常康郡主回到萧府, 长子萧勉君迎上来:“阿娘, 父亲请您去一趟书房。”
书房里除了郡马萧霆之外, 还有萧璧君,皆面色凝重。
“阿娘,”萧璧君上前迎常康郡主,“外祖母怎么说?”
“没同意,不过来日方长,往后总有办法让他们站在我们这一边,”常康郡主询问,“你们这般,是出什么事了?”
萧霆浓眉皱起。
“宫里的人刚传出来的密报,”萧璧君缓声把昨日皇帝和谢皇后在坤宁宫的谈话一一道来,“皇后想扶起四皇子和我们打擂台,还想把崔氏拖进来。”
她停顿了下接着道:“在许清如进宫这一桩事上,皇后对外毫不掩饰是她的手笔,这是昭告四方,她很生气,她在划清和我们的界限。”
常康郡主轻轻一笑,坐在萧霆对面,与他四目相对:“哦,倒是与我猜的差不离。”
萧霆大惊:“你早就猜到!”
常康郡主含笑望着他:“想凭一个昭阳就把谢氏拖下水,哪有这样的好事儿。谢氏一窝子狐狸,岂肯轻易下注,他们啊,最想要的是挑起鹬蚌相争然后渔翁得利。可这世上总有些人喜欢多想,有了谢萧联手这么一个引子,他们就会想谢氏是在故布疑阵,其实早就暗中和我们联手。以皇帝多疑的性子,他就真相信谢氏清清白白?”
“皇帝不会信的,不信,他就不会眼睁睁看着谢氏坐山观虎斗最后一家独大,皇帝最喜欢挑拨着世家互斗,便是崔氏也不会允许谢氏置身事外坐收渔翁之利。”常康郡主伸手拿起书案上的未干的松墨,轻轻放进笔洗中,乌黑的墨汁瞬间在清澈见底的青瓷笔洗中漾开,“粉饰太平了这么多年,合该乱起来了。我们萧氏势不如崔谢,当然要把水搅混了才好摸鱼。”
萧霆凝视着那盆浑水,沉声道:“浑水是好摸鱼,可也代表着未知的危险。”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生于这世间,本就无时无刻不处于危险之中。通往权利的路上,怎么可能没有危险。”常康郡主笑望萧霆,“想二十年前谢氏决定扶持这个皇帝,难道就不是在冒险,正是因为他们冒了险,当年还在我们萧氏之下的谢氏才能后来居上,这就是冒险的回报。你难道不想让萧氏凌驾于崔谢之上,重现兰陵萧氏百年前的荣光。”
萧霆呼吸急促了几分,百年前,兰陵萧氏盛极一时,莫说皇帝是他们手中傀儡,便是其余世家都得避其锋芒,长江以南政令悉出萧氏门庭。
常康郡主无声一笑,她想要远比萧霆以为的多得多。
她知道自己选的这条路不好走,路上布满荆棘,左右都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可那又如何?
她宁肯轰轰烈烈地死,也不愿庸庸碌碌地活。
*
“我余生所愿,便是她和阿煜平平安安,为何她会生出这样的野心?”南阳长公主悲从中来,“她生于宫廷,难道不知宫廷何等险恶。权力倾轧,一着不慎便是血流成河,她亲眼见过,为何不引以为鉴,还要往里面冲。她已经是萧氏宗妇,萧氏的主她都做的,已可呼风唤雨。这样的权力难道还不够,非得搅和到皇家那个烂泥坑去争那更大的权利,赢了确实风光,可若是输了呢?”
她这一生就毁于权力之下,为了权利,先帝不顾她的哀求将她送进宫,侍奉残暴荒淫的周幽帝。
在那深宫之中,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连失去了两个孩儿。
好不容易等到周幽帝暴毙,先帝顾忌前朝旧臣,不愿意直接登基,再一次不顾她的哀求,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