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嘉鱼这一倒,安静到诡异的局面霎时被打破,彷佛被定身的周遭人终于动起来。
头都大了一圈的林予礼连声吩咐:“快送郡君回屋。”
桔梗抱起江嘉鱼便走。
眼尖的崔劭留意到那本该人事不省的人,手臂本能地攀了攀,彷佛怕摔下去,长眉微微一挑。
江嘉鱼把脸埋在桔梗胸口,只要她装得够像,就不存在社死现场。
“让崔少卿见笑了。”临川侯苦笑着走到崔劭面前,并不因其年轻就摆长辈的架子。再年轻,人也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其中固然有祖荫庇佑,但是本人能力亦不俗。假以时日,未必不又是一崔相。其父祖皆为宰相,想来崔氏会倾全力培养,以成就三代为相的美谈。
崔劭轻笑:“是晚辈唐突才是。”
唐突什么的,大家心里都有数,临川侯其实也纳闷,以崔劭礼数,怎么会出现在内宅旁观家丑。这话,临川侯不便问,像是追责。崔劭也没解释,他自然而然道:“既已无事,晚辈就此告辞。”彷佛他只是纯粹的古道热肠所以跟来看看能否帮忙。
“崔少卿慢走。”临川侯命长随相送。
崔劭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望着他挺拔的背影,临川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江嘉鱼离开的方向。
被一场爆发掏空了整个身体和灵魂的江嘉鱼此时此刻宛如一条死鱼,就差竖个‘本人已死,有事烧纸’的牌子,麻木地任由桔梗她们擦洗换衣,还被硬灌下一碗热辣辣的姜汤。
眼见她这幅生无可恋的可怜模样,谁又忍心责备她过激的言论,有志一同地提都不敢提,惟恐再惹她想起伤心事。
那一句‘我都没自杀,你自杀个屁!’属实把众人给吓到了,都以为她言下之意是指江氏灭门她都没自杀。心疼尚且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她的‘大逆不道’。
只有江嘉鱼自己知道,她怨愤的是自己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该死的古代,被迫离开文明自由的现代社会,被迫再也见不到至亲好友!林元娘自杀成为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她自欺欺人的伪装,她把穿越以来堆积在内心深处被刻意掩盖的愤怒倾泻而出。
然而这只是一场无能的狂怒,对她当前困境毫无帮助,她依然身处古代,回不了家。
江嘉鱼拉过被子盖住头,在被下抱紧膝盖蜷缩成一团,她不想说话也不想听人说话,包括外面那棵呜哩哇啦的古梅树。
林予礼进来看见的就是床上隆起的小小一团,轻轻叹了一口气,吩咐贺嬷嬷:“让表妹安静睡上一觉,谁来都别打搅,便是我阿耶来也是,就说是我说的。”
贺嬷嬷应好,果然拒绝了闻讯赶来的林伯远以及林五娘等人,包括稍稍缓过神就赶来致谢的林元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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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临川侯问林予礼:“这事,你怎么看?”
林予礼肃声:“窦九郎实非良配,窦家亦是欺人太甚,这样的姻亲不要也罢。”
临川侯神色难辨:“你当知如此一来,与窦家势必反目成仇,窦家宁国大长公主不足为惧,却还有两门好亲戚,如梁国公府,大权在握又简在帝心。”
“祖父,我等儿郎习文练武,是为一展抱负也是为封妻荫子,若需要牺牲女眷交好权贵,还有何面目在朝为官,倒不如脱下这一身官袍回家当田舍郎。”
临川瞬间沉下脸,冷声:“你是在指责我吗?”
林予礼不慌不忙躬身:“孙儿不敢,孙儿知道祖父是为家族长远计,只是孙儿觉得,名利场中周旋,岂能面面俱到,难免要树敌,端看得失。在大姐这桩事上,首先是窦氏欺我林氏太甚,种种行径一旦外扬,便是窦九郎负荆请罪,我林氏也难免落下软弱可欺之嫌,唯有和离方能显林氏傲骨,挽回颜面。
其次若我们不作为,大姐未必不会再自寻短见,外人会怎么说?会说林家畏惧窦氏宁肯逼死自己的孙女也不肯与窦氏决裂。且还会寒了诸位妹妹的心,妹妹们都会出嫁,也可能遇人不淑,若她们认为家族不能为她们撑腰,又何谈让妹妹们心系家族。人心涣散,家族难昌。”
临川侯暗暗心惊,之前他不同意和离,并非不敢和窦家撕破脸,他只是觉得犯不着为了林元娘与窦国公一系交恶。可听了林予礼一番话,方觉自己想浅了,到底是崔相一手教出来。
望着芝兰玉树的嫡长孙,临川侯深觉可惜,一直以来,他都抱着崔相爱屋及乌之下让长孙娶崔氏女的希望,不奢求崔相独生爱女,侄女便可。师徒情谊到底不如姻亲更牢靠,如此一来,长孙的仕途会更加顺利。为此他婉拒了好几家中意长孙的高门显贵,谁想到一时不察,让老大那混账东西自作主张定下外孙女。
想起外孙女,他又想起在水榭边,崔劭多看了好几眼,和他说话时,余光尚且往外孙女离开的方向扫了几眼。似崔劭这样备受青睐的世家子弟,本该最懂避嫌。临川侯暗骂林伯远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平声道:“你说得倒是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