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张掖郡已是三月半,漫漫黄沙和荒野戈壁在这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牧草新绿和水泽丰盈。
春风吹动水波,经过严冬依旧挺立的水草下已发绿芽,长腿水鸟窝藏在其中,在人声趋近时,它们嘎嘎大叫着蹿了出去,踏碎湖面的涟漪,在一连串的水花声之后,水鸟消失在水面上。
骆驼群踏进湖里喝水,奴仆提着水桶打水倒进陶罐里,隋玉和宋娴各拿根木棍拨开水草丛,果不其然,枯黄和新绿之间藏着淡白淡青或是乌麻色,走两步就能发现一窝鸟蛋。
“别捡完了,给水鸟留两三个孵蛋。”隋玉说。
宋娴点头,她屈着身子捡鸟蛋,说:“张掖真是个好地方。”
是啊,有汪洋湖泊,河道密集,地势平坦,草场广阔,一场春雨后,牧草和庄稼将肆意生长。这里既能种麦又能种稻,鱼虾不缺,牛羊遍地,堪比关内江南。
晚霞倒映在湖面上,湖光水色绚烂,在某一刹那,一轮圆月闯入湖面。
月亮的光辉取代了晚霞的盛光,湖边燃起篝火,搭起了帐篷,骆驼或站或卧分散在草地上休息。
一艘扁舟从东边划来,撒网的渔夫遥遥高声问:“客家,买不买鱼?”
隋玉和宋娴循声望去,见有客商过去问价,二人拨了拨烘蛋的火灰也起身过去。
“老翁,鱼怎么卖?”
“论斤称,一钱二斤。”
比敦煌的鱼价便宜些,隋玉看了看老翁手里提的那条大鲤子,说:“我要这条。”
“好嘞,这是我今晚逮的最大的一条鱼。”老翁提起秤杆称重,说:“十二斤三两,算你十二斤。”
说罢,他大力扔鱼上岸。
隋玉去捡鱼,宋娴付钱给老翁,后来的客商也在买鱼,都不如她们买的鱼大。
又来一艘扁舟,还没靠近,渔夫就开口抢生意。
隋玉拎着鱼走了,宋娴还蹲在湖边围观。
“客家,买不买豆腐?豆腐炖鱼最好吃。”小贩顶着夜色从城里出来了。
还有卖油卖米卖姜蒜和萝卜的,卖鞋卖成衣的妇人也不少,一时间,湖边热闹得宛如集市。
隋玉买下七斤豆腐,先煎鱼后加水煮沸,添上姜片去腥和粗盐调味后,豆腐切成小块全部倒进去,满满当当一大锅。
宋娴回来了,她走到火堆边拨开火灰,用筷子挟出烘熟的鸟蛋,鸟蛋壳薄,一捏就碎,她尝了一个,烤的鸟蛋比煮的鸟蛋香。
“呐,玉妹妹,你尝两个。”她捏着两颗去壳的鸟蛋递到隋玉嘴边。
鸟蛋不噎人,一口一个,隋玉咽下后,再次说:“张掖真是个好地方。”
“可惜我们无法搬过来。”宋娴屈膝坐下。
隋玉微微一笑,她倒是有些想法,今年去长安一趟,多进些货卖去西域,到时候把关外的货卖了,她腾出一部分钱再在张掖盖座客舍。
在张掖有了自己的客舍,她以后再
走商,路过这里就不用再住在野外。
锅里的鱼汤冒出香味时,隋玉做出决定,以后她出关一趟进关一趟,买进卖出赚的钱用来买骆驼扩充商队,客舍赚的钱就用来再盖客舍。
或许等她老了,从太原郡到玉门关,乃至楼兰和龟兹都有她的房产,哈哈哈哈。
宋娴古怪地看着她,问:“想什么呢?乐得哈哈笑。”
隋玉回神,小春红和柳芽儿她们都望着她,她摸下嘴角,果然是翘起来的。
“没什么。”事以密成,隋玉不打算多说,她踢了踢柴,说:“鱼汤应该熟了,黍米饭蒸熟了?蒸熟了就吃饭吧。”
鱼汤泡饭,没吃饱的人再烤几个冷饼子填肚子,吃饱了就各自进帐篷睡觉。
次日一早,再次启程。
叮叮当当的驼铃声走远,繁杂的蹄声渐渐消失,商队进城了,逃走的水鸟才靠岸回窝。
出了张掖入武威,进入武威郡时,春种的号角已吹响,水田里引水灌溉,旱地里老牛拉犁,半空中飞鸟如蝇群,争抢着飞落在农地里噆食翻出来的害虫和蚯蚓。
“嗖”的一声,一个大网撒下,站在地头的少年满面得意。
命歹的鸟雀在今晚将成为农家的下酒菜。
骆驼喝水时,隋玉带着仆从也拉弓射箭,一柱香的功夫打下十来只鸟雀,晚上住在城里的时候烧掉鸟毛,剖去内脏,混着黍米煮一锅,明早的肉粥就有了。
离开武威郡时,隋玉和宋娴拿钱将米罐子面罐子都填满,耐放的酸菜补一罐,装油盐的皮囊子也撑得鼓鼓的,腊肉腊鸡也备足两箱,一切准备妥当才出城。
在武威郡也要尽快盖个自己的客舍,隋玉心想,不过在武威郡盖客舍会抢敦煌客舍的生意,倒不如盖个卖吃食的食肆更划算。
春风吹透河西四郡时,洪池岭上积雪融化,东来的商队正紧锣密鼓地过河,西往的商队浩浩荡荡地缀在山坡上爬坡,两方相遇时,冰封一冬的雪山上已经踩出一条蜿蜒不见尽头的路。
前年四月的时候,隋玉才离开家,今年四月,她已翻过洪池岭,踩着枯水期的尾巴渡过大河。
望着眼前草木葳蕤的秦岭高山,隋玉不免想起隋良的护佑之说,她的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