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进客舍上梁铺草那日,隋玉粗略地数了数钱匣子里的钱,早上收入大概有五十钱,她喊来隋良,交代道:“待会儿冬子爹送面过来,称重后你去结账给钱,还有腊梅嫂子和孙大娘,面、菜、蛋的钱都结了,若是有剩余,你拿去买半盆豆腐。我去客舍那边看看,大概在晌午之前能回来。”
隋良点头。
隋玉解下围裙往外走,看见扔着鸡毛毽子满院跑的阿水,嘱咐说:“阿水,不能出门啊。”
阿水清脆地应一声。
“三嫂你就放心吧,我盯着她,丢不了。”赵小米从门外进来,凑近了嘀咕说:“巷子里有几家人约着一起往西边去了,我估计就是去看我们的客栈。”
隋玉也出门往西走,出了巷子向北走,走出城,果然看见一伙七八个认识的人,她看见了他们,他们也发现了她。
走在前面的人慢下步子,等隋玉追上来了,老秃解释说:“听说你这边的第二进客舍要落成了,我们来看看,看我们巷子里还要增什么添什么。”
隋玉脚步不停,笑着说:“那就一起走,我也好久没过来了,一起去看看,你们帮我提提意见。”
这伙人笑笑不说话
又走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看见房顶上蹲的人,盖房的戍卒踩着梁木铺草,一手压草一手缠绳,身上没绑任何牵制性的绳索,踩着梁木上却走得矫健。
“还得是赵千户有本事,喊来这么多兵卒,个个身强体壮,手脚利落,若是换成我们这等人,这么大的房舍,就是两个月也没法落成。”老秃感叹。
隋玉没接话,又走两步,她察觉出话里的意思,不由偏头问:“老叔也打算再盖客舍?”
“那倒没有,要花不少钱吧?”老秃打听。
隋玉点头,坦诚地说:“手上的钱耗尽了。”
同行的几人不怎么相信。
“我倒是想把家里拾掇拾掇,院墙旧了,房顶上的草也污糟生虫了,以前砌墙隔屋的时候想着将就将就,现在将就不下去了。”老秃看向眼前的新房舍,他那里的客房跟这个一比,人家这是人住的,他那边是牲畜住的。
“不过我再等等,如果你这边把我们的生意抢走了,我也不用再折腾了。”老秃话里含酸。
“太看得起我了。”隋玉低头笑笑,她没再出言宽解,说:“你们随便看,我去看看赵西平来没来。”
赵西平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过来了,他刚跟老牛叔商量完赊账的事,转眼看见隋玉,他扬了下手,示意她过来。
“铺房顶落下来的草多灰多,你别进去。”他说。
隋玉抱着臂站在他一旁,四处看一圈,说:“明年春天去沙山上挖些树移栽过来,这边太空了,看着有些荒凉。”
赵西平点头,他手上盘着钱串子,说:“还可以散养一群鸡,地界宽,土里有虫,还有草,不用怎么喂。”
说起草,隋玉恍然,她攥住他的手,有些激动地说:“
傻了吧,今年春天忘记多在荒地上撒些金花草的种子,入冬了,干草不够用啊。”()
我那二十亩地今年种的都是黄豆,秋收的时候你们去拉豆杆子。老牛叔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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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年种地了?”赵西平诧异,往年他领了粮种直接当口粮吃了。
“我让屯长派人帮我把地犁开,之后撒上豆种,秋收的时候他再安排人去收割。”老牛叔挺身绷直微微佝偻的腰背,说:“现在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屯长那老东西上门威胁我,我再不种地就不给我发粮了,老子不得不屈服啊。”
看他一脸憋屈,隋玉有些想笑。
跟隋玉一同过来的那伙人转了两圈走了,赵西平颠了颠钱串子,说:“走,我们这就过去。”
走进二进院,老牛叔嚷一嗓子:“天热了,都下来歇歇,凉粥送来了,先下来喝一碗解解渴。”
递草的人撂下草捆,夯土的人撂下木锤,铲泥的人丢下铁锹,等房顶上的人下来,扶着木梯的人也走了过来。
甘大甘二合抬着陶釜过来,殷婆子拎一筐黑陶碗,陶釜落地,抽掉扁担,她拿着勺子舀凉粥,顺手递给走过来的人。
赵西平跟老牛叔一起去发工钱,拿到工钱,有人问:“大人,第三进客舍还盖不盖?”
“我倒是想盖。”赵西平说。
“盖不盖不由他,就看你们愿不愿意。”老牛叔开口,“盖房子把他的家底折腾空了,这几天跟我说第二进客舍落成了就停工,等攒到钱再开工。不过我想着过了秋收天就冷了,下场雪土就上冻,一直到明年二三月才能开工。老汉我就想啊,不如我们继续给他盖房,再忙一两个月,至少还能再盖四进客舍,等入秋了,有客商入住,他年底再给我们结工钱。反正有这么大的宅子撂在这儿,他总不能赖我们的钱,他敢耍赖,老头子我就掂着铁锹来拆房砸墙。”
涉及到钱,无人不谨慎,老牛叔跟秦大顺找来的十来个人倒是不担心赵西平拖欠工钱不给,赵西平麾下的军户心有顾虑,毕竟是上官,他要是真不给工钱,他们拿他也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