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畔,杨柳依依。黑瓦绿剪边的高大建筑静静坐落在一旁。 晒了足足有一个月,此时文渊阁门前的晒场上空无一书,只余几张黄白木板。 阁内,陆生正弯着腰,自箱笼中将书册取出,放于桌案上,再按照扉页的贴花分门别类,放置书格之中,是为归档。 忙碌了大半日,直至日上中天,肚里饥焰中烧,陆生方停手,直起身来,抬眼看向窗外。 柳丝绦碧绿如洗,一团团,一片片,堆出满窗绿意。 陆生随手抹去额上的汗水,目光澄澈。 天气愈发温暖了,姜离的风寒应当好的差不多了吧。 - 绥平二十一年春,庆文帝下令,开设秘书监,于此同时下设内学堂,命内官开始识文断字。 秘书监,实乃掌管图书档案的机构,有起草机要命令的权利,只是,在这个节骨眼紧跟着开设内学堂,培养内官,似乎别有深意。 因此,宫里的内官,无论品级高低,只要不是个糊涂虫,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争取在内学堂好好表现,以求博得监官们的亲睐。 消息传入长春宫,姜离愣神片刻,随后反应过来,在《宦权》一书中,陆生便是在内学堂中崭露头角,并得贵人提携,在一次考学中,被擢选入秘书监,晋升为监生。 想不到庆文帝前段时间的反常举动竟是为了筹备这桩大事。 是以,接连几日,除了在膳堂用饭时匆匆见过几面,姜离在旁的时候很难见着陆生了。 命运与原著轨迹重叠,有条不紊地往前推进。 - 农历四月,长夏至。 姜离奉命前往尚服局领回阮贵人年前定制的织金云肩通袖襕,递过牌子,宫官朝姜离看了几眼,随后还回牌子,微笑道:“阮贵人近来可安好?” 本想着走完流程便拿着东西回去,不承想对方竟是个活泼的性格,姜离怔了一瞬,俄尔颔首道:“贵人很好。” 闻言,那宫官柳眉微扬,显出几分雀跃:“如此甚好。”顿了顿,她补充道:“还请你回去替我向贵人问安。” 姜离茫然地点头应下。 取来云肩通袖襕,那宫人非要送姜离出门,推辞了一番,姜离脸皮薄,拗不过对方,只得硬着头皮和那宫官一道出了尚服局。 见惯了各局的臭脸,今日叫她碰见了个热心肠,姜离一颗心七上八下,诚惶诚恐,心想,莫不是身旁这位宫官与阮贵人乃是旧相识? 如若不然,为何会对她这样的一介宫婢如此拉拢讨好? 又同她说了几句好话,那宫官终于放过姜离,笑着转身走了。 那副喜气洋洋的模样简直可以用春风得意来形容。 姜离松了一口气,端稳了托盘,揣着心事往回走。 出了尚服局一路西行,路过万春亭,穿过天一门,在丽景轩旁的小道尽头拐弯,姜离正要继续前行,忽见熟悉的宫道上,十余名太监垂着头,恭敬地候在一旁。 与那些低等内侍不同,这群太监皆穿着驼色蟒袍,姿态恭敬,俨然训练有素的模样。 姜离心中一凛,犹豫片刻后,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队伍前头的一个太监眼尖瞧见了她,连忙站出来呵斥道:“你是哪个宫的,怎么连规矩都不懂?” 规矩……姜离抬眼看向他身后守着的朱红色宫门,心中纳闷道:她怎么就没规矩了?自个儿当差的地方都不能回了么? 碍于“规矩”,姜离只得讷讷回道:“长春宫的。” 听她如此回答,那小太监闭上嘴巴,面色古怪地瞪了她一眼。 姜离不知自己究竟触犯了哪条道上的规矩,心中正疑惑着,忽见一位头戴红顶花翎、身穿枣红色蟒袍的太监从队伍后走上前来,冲她挥了挥手:“这处地儿你眼下回不得,快寻个没人处玩去罢!” 这是让她哪里凉快上哪儿待着的意思…… 别的太监还有些眼生,可面前这位她确是认得的——皇帝的亲信太监,冯娄冯掌印。 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姜离的目光往冯娄身后的宫门瞥去。 “咳——”冯娄清了清嗓子,拿眼神震慑姜离。 姜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此时她的处境有多么危机四伏。 冯娄在此处,那皇帝必然也在此处。 想通了关键所在,一抹凉意自脚下升起,飞快地掠上脊骨,是以,她不再做半点挣扎,连声应着退了下去。 她怕是活得太久了,竟忘了玉珠是怎么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