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疼痛着。 他垂着头,怔怔地看着向自己缓缓靠近的黑色皂靴。 冯娄走上前来,站在距离陆生一尺远的地方。 “抬起头来。”他命令道。 闻言,陆生费力地抬起头,掀开眼皮去瞧面前的人——冯娄,皇帝身边最亲信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方圆脸,淡眉朱唇,一双不大的眼睛自上而下瞧着他,绷出了两条狭长的缝隙,看得人心中无端犯怵。 此时二人相对而立,悬殊的身份令陆生感受到无形的压力。 这是一场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审判。 冯娄不急着发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内侍。 他只着一身中衣,浑身遍布鞭痕,血水混杂着盐水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面上污浊不堪,几缕发丝松散的垂落下来,将面容遮去了大半。 唯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平静地回望着自己。 没有哭喊亦没有求饶,与他从前见过的那些哭天抢地的犯人不同,只抿着唇,眉头轻皱,似乎很不耐烦。 这反应倒是很令他感到新奇。 冯娄脱下大氅,一旁有人紧跟着凑上前来接过。 接着有两人合力抬来一柄木椅,在冯娄身后放下。 被人伺候的熟稔模样,竟比主子还更像主子。 冯娄在椅子上坐下。 “姓名?”他问。 陆生无力地动弹了下手指,声音沙哑:“陆生。” 闻言,冯娄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俄尔得出结论:“是跟在小坤子手下做事的内侍?” 陆生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竟管那个整日压他一头的管事太监胡炳坤叫作“小坤子”。 言语中的轻蔑之意简直要呼之欲出了。 陆生重新审视起面前这个微微发福的中年太监,良久,他点头道:“是。” 冯娄点了点头:“火是你放的?” 陆生没有犹豫:“不是。” 冯娄继续问:“你知道是谁放的?” 陆生顿了一瞬,目光微暗:“不敢论断。” 冯娄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唇角扬了起来:“这说法倒是新鲜,不若同我细细讲来?” 陆生抿唇,看着眼前的太监抬起右手,无骨似地搭在左手之上。 在这血水染的场地中,他端坐其中,嘴角噙笑,不像是在审问罪人,而像在戏台下看戏。 他仿佛主宰这里的一切,乃至有着凌驾于天子之上的权利。 这个念头一出,寒意窜上陆生的脊背,他头皮微炸,指尖缓缓收紧。 冯娄松弛地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道:“说说吧。” 至此,陆生将自己的推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冯娄静静地听着,临了,他打断道:“你说的那个覃勇德认了小坤子做了干爹,你何不效仿他,也好过受这两人的针对,难不成是那小坤子看不上你?” 闻言,陆生皱起眉头:“我不愿意。” 症结竟出在这。 冯娄心下了然,他见过胡炳坤几次,单单知晓对方是个拿腔作势、眼高于顶,竟不知这人的心眼如此小,竟睚眦必报,由着自己的干儿子胡作非为。 冯娄暗自叹气。 今日不论审判结果如何,定是要祭上一条人命叫万岁爷看见,如此才算有了交代。 可他现在忽然不太想动面前这个小太监。 在这宦海沉浮多年,他见多了踩低捧高、又给人伏低做小的太监。 像陆生这样年轻有学识,且稳重大方的很是罕见,若是能将他留在身边好好栽培,日后对自己定有助力。 思及此,他站起身来。 一旁有人躬身递上大氅,冯娄站定,由着小太监伺候穿衣,淡淡吩咐道:“先关着吧,就这一条命,别再上刑罚了。” 行刑人连连应道“是”。 几个奴才暗地里交换了眼神。 看样子,这人老祖宗是决定要保了。 - 托冯娄的福,自他走后,便没有人再往陆生身上招呼刑罚。 时间久了,火辣辣的鞭痕上竟泛出细密的痒来。 牢狱中不时有哭爹喊娘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实在是吵得他睡不着。 思绪飘忽间,傍晚发生的种种浮现在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