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双眼，入目是白茫茫一片。太过刺眼他又闭目须臾，等再次睁开时，天花板吊着的白炽灯冰冷地驱散黑暗阴影。

这不是冥府，医院标配的消毒水味充斥鼻腔。钟予昭强撑身子坐起，略大一号的条纹病服松松垮垮。

这时，何安昀翻看一沓纸推门而入，正巧见他醒来揉着头发，便弯着眉眼声音柔和道：“醒了？”

搞不懂凡间的住院流程，何安昀被颇有耐心的护士小姐手把手教了一通。将住院手续递给目光呆滞的钟予昭，何安昀道：“这是你的住院手续，我已经交过费。”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信息？”仅有一面之缘的店员小姐怎会知根知底，钟予昭出声询问才发觉喉咙亦干涩。

“哦，你的身份证掉出来了。”何安昀翻出他的身份证归还，心虚解释道。

她把钟予昭的身份年龄地址反复核对早已熟稔于心，在他途经的地方工作也是精心安排。但这些她都不能讲，她说服对方的同时也试图开解自己。

闻此钟予昭打开钱包，只看一眼便尴尬地低头，急急巴巴道：“抱歉啊，我这次没带现金，下次我过去你店里再还你可以吗？要不然我给你地址和电话，拿手机抵押也行。”

看着递到面前的手机，何安昀惊慌摆摆手道：“又没多少，其实不用的。”

他收回手机不再执着，又翻出包中的纸笔写下一串号码。

瞧看他被发丝遮住的眼眸，何安昀不由得心道：其实这就是花你的钱。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狐仙成日雷打不动栖身墟清殿。华服有天尊赏赐，吃食是蹭天尊，居所是天尊腾出的侧殿，行则借用天尊的坐骑也不需要花销。

即便如此，衡煜天尊照样赠予她的金银珠宝分文不少算作是俸禄。在天界混个逍遥又自在，虽然毫无用武之地，但架不住狐仙脸皮厚全数收下堆攒一箩筐。

“那怎么行，我明天就还给你。”钟予昭将纸条交给她，一时的落魄如何压低与生俱来的傲气。

一串数字不足为奇，钟予昭在右下角留下名字，娟秀字迹与曾经狐狸在书案看到的别无二样。

深知他的脾性拗不过，何安昀轻捏纸条生怕打皱，“那你明天记得来找我。”

次日午后，钟予昭如约而至。他隔着落地玻璃窗望向室内，何安昀就坐在他常坐的角落位置处修剪向日葵花枝。

柔光倾斜，洒落她浓密的睫毛和挺翘的鼻尖，自画中而来的神仙一般。钟予昭恍若被她妖异且魅惑的红瞳吸入其中，难以自拔。

狐狸天性爱美喜欢花，何安昀将一株饱满向日葵抵在鼻尖深嗅。花枝颤动好似一颗碎石扔进钟予昭波澜不惊的心。

白猫口中衔一枝鲜花，跃上长桌放置在窗边，面向钟予昭摇尾叫唤。

何安昀顺着猫叫声仰首望去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但那是柔和温雅的轮廓，眼神一刻不停地落在她身上给人一种浅笑的错觉。

江山如故，有人坚如磐石伫侯在北极星指引的尽头。钟予昭跨越千万年的历史朝向何安昀，一如南槐狐仙矢志不移走向衡煜天尊千万次。

“一杯无糖葡萄露？”何安昀摆放整齐陶瓷花瓶，欣然问道。

钟予昭将信封交给她，“少糖，谢谢。”

何安昀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怔，随后依言而行。

在何安昀的印象里天尊不喜甜食。盘子里堆积如山的甜腻糕点，天尊看也不看就推给她。

放冷香软诱人的糕点实在是一种罪孽，倒不如进了垂涎三尺的狐狸口中。

但是在更久的以前，狐狸在宴席上大开吃戒。直到盘中一块糕点入口，狐狸圆溜溜的眼睛瞬间睁大，醉倒在四处流淌的桂花香气中。

天尊权高位重，于距离甚远的高座之上。狐狸眼尖地远望天尊面前的宴桌是清汤寡水，于是将咬了一口的桂花糕如视珍宝纳入袖中。

留个牙印的桂花糕几经周折最终出现在天尊的书案之上，陶瓷盘里除此之外还装着几颗饱满的葡萄，一看来自狐狸之手。狐狸就躲在暗处露个眼睛偷看，焦急等待天尊吃糕点后的喜悦表情。

天尊定定望向那块桂花糕许久，慢条斯理放入口中，甚至面无表情地拿出帕子擦拭嘴角。

狐狸大失所望，一定是那糕点又甜又腻。

钟予昭状似无意微拂过向日葵稚嫩花瓣，那里残留何安昀发间余香缠绕他的指尖。

他的背影如平日里那般挺拔而修长。褪去天尊身份禁锢的威严，此刻的钟予昭与凡人无异，何安昀感觉与天尊隔着的银河距离拉近了些许。

茫茫天界，墟清殿远离天都，有时一年半载见不到个人影。天尊准许玄鸟和白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