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遇见你之后,于我难得的温情。” 手中的药粉被打开,康贾晖费力地举起手,将那些粉末一点一点喂入自己的嘴。 丁裕震已然说不出话来,晕眩又加重了,他张了张口,得到的只有微弱的一声“啊……” 坑洞另一边,背对着他们的两个人对这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柳静姝盯着手中的火折子,脑中只计算着时光的流逝。半刻钟……那现在还剩多久? 那粉末入了嘴,黑血的喷涌更甚。 终于,火折子的光灭了。康贾晖再站不住,扶着墙壁的手一路滑落,在潮湿的污泥上划开一道痕迹。 “可她为什么,要在那刻温情里……” “掺药……” 那年他接了密诏,乔装打扮一番后,他成了磐石关的奇商。奇在何处?在当时人的眼里,他是一个无权无势之人。 可这样的人却能在商界横空出世,不可谓不奇。只是旁人不知,这些不过都是他与章琅泉通了气的。 卫巫之人一生都捡不回自己的身份,今日此躯明日那壳,康贾晖一直以为自己这生便如此风光而又落寞地过了。 可,他遇见了那个女子。 要说到底用了多少情,康贾晖至死都说不明白。或许于他来说,也没怎么用情吧,只不过无数个日夜里,那女子与他相伴,总归算给漂泊之人有了点归属感。 “可若说喜欢……想来,我也有吧。”光灭那刻,康贾晖心中最后一缕残念言道。 “喂——” 坑洞上方,只给了他们一刻钟时间的钟万仇已经命人在提醒了。 那提醒人的声音穿过深不可见的洞径,荡进他们的耳:“一刻钟时间快到了——” 一刻钟,一刻催死钟。 沈牧仪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康贾晖,你伤可还能走动?” 回应他的只有长久的沉默。 晚来凉意浓,坑洞内的无声放大了虫豸蠕动的声响。沈牧仪蓦然脑子僵了一下,觉得这场面有些说不上来的似曾相识。 “康贾晖?”柳静姝试探着叫了一声。 沉默,又是沉默。 下一秒她上前,凭借五感探上角落里合眼的两人。躯壳还热着,可鼻息已经断了。 “沈牧仪。”她忽而心慌了下,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少年方才的沉默。 她探着的手还没收回,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凉触感攀爬上来,然她此时根本无心理会这些:“沈牧仪,我们……” “走吧。” 少年良久无再多话,垂息着环上柳静姝的腰。 “一刻钟到了。” 他环上来的刹那,角落里的虫豸将针刺扎进了柳静姝的手背,就像所有趁人不备的钩虫那样。 她将手搭在他的肩头,在他耳边轻应道:“好。” 出了坑洞后,柳静姝才知道,这一刻钟,竟是余晖与夜交替的那刻钟。他们跟来时匆忙,根本没细看天晓何时。 于高空上,柳静姝垂眸望向坑洞。 有些人,终是眠于落日之时。 地上,钟万仇目不斜视地盯着坑底,抬手又下一令:“去取丁裕震的人头。” 随即有人系上粗绳做准备,那刹那忽听风起,钟万仇的耳边擦来一箭,箭未带杀意,只携了张字条。 ——烦请替我将另一人,埋葬好。 钟万仇捏着纸条,神色复杂地朝两人去处方向看去,只见孤月挂在那,冷冷清清。 “大人,取来了。” 手下动作很快,不稍片刻便将丁裕震的人头带来了。 钟万仇听他又禀道:“坑底还有另一具尸/体,是之前我们认错的那人。” 手下迟疑:“他……?” 钟万仇松了手,纸条借着风滚了几圈,滚进了深坑里。 “全了某些人的善意,修个好坟,埋了吧。” …… 月下影成双。 两人坐在树杈上,掩在丛叶间。 柳静姝随手摘了一片叶子,借着月光才看见手背上那点突兀的红,痛倒也不痛,便不再管它。 侧头去看身边的少年,他们这会儿已经摘了那假脸。反正明了牌,加之四周无人,披上面具便显得多此一举。 他的眉眼仍是那么好看,束于冠中的发随着他低头垂在颈侧,眼角的痣覆盖在睫毛的阴影下,有几分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