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扬扬,浑身伤口一经寒冷,反倒麻木了大半,千羽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积雪之上,一路不停躲避巡夜的士兵,然而失血过多,只能勉强维持神识,走了小半刻,她发现自己回到了原地。 迷路了。 远处的乐声若隐若现,似乎是茗茗在弹奏疾风引残章——她和秦恪不器都在努力吸引注意拖延时间。 风雪愈发浩大,千羽拂了拂身上的积雪,托着英真,在夜色中无声地前行。 昏黄的灯由远及近。 风雪中,那是一个人拎着灯缓缓逼近,而后厉风乍起,来不及躲闪,长枪已抵在她喉咙上。 烛光幽幽一闪,映出刻满红色饕餮纹的枪柄,灯下,是一张熟悉的脸。 卢宗衍。 六年不见,他似乎比记忆中苍老了一些,文雅之气却更甚,千羽苦笑一声:“又见面了。” 她信守给师尊的承诺,六年之间,修剑亦修心,当年恩怨,已随七徊山的岁月而渐渐放下,因此,来到白阙之后也并未生出寻仇之心。 今日却意外相遇,自己还身负重伤,也是命中一劫。 卢宗衍的目光微微一动——宫中由陆植守卫,他鲜少干涉,今夜不过是恰巧入宫,却察觉到异常,因此才循声赶来。 灯下那张年轻的脸,明丽又英气,却依稀能辨出六年前稚嫩的模样。 女子微笑着看他,看似认命,眼中却有一丝极难察觉的倔强:“我只想偷走英真,没打算干别的事。” 英真?丰国流亡在白阙的摄政王? “为什么?” “他一日在尚国皇帝面前,丰国旧民便一日不得安宁。” 卢宗衍的目光从那张年轻的脸上移到她肩上扛的那个人,眼中微微一动。 英真,丰国现在名义上的摄政王,久居尚国,却置几十万丰国流民于绝境,这孩子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竟然是为了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们么? 多像六年前,明明毫无胜算,却依然为了她的故土而螳臂当车,与他一战。 大雪无声,浩浩荡荡,犹如灰烬,要将一切沉默封存。 许久,枪戟收起,乌金色的枪尖沾雪,低低指向他的右方:“那是东辰门。” 他信步离开:“你没见过我。” 千羽望着那一盏灯飘摇着在雪中渐渐远去,愣了片刻,然后微微活络了一下已经僵直的身体,背着英真朝东辰门走去。 一路有惊无险,也不知多久,终于看到那段熟悉的青石板路,大师兄依在青铜烛台下,一察觉她的踪迹,飞身朝她奔来。 长久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疲痛随之席卷而至,她微微一笑,晕了过去。 ----------------------------------------------------------------------------------------------- 丘剑把千羽送回去交给洛衣,再带着英真到达妲妲镇时,已值午夜。 苏眉按照约定在河边等他,羊皮灯在雪中聚拢出薄薄一层光晕,光下一袭素衣,如同风雪中将要过冬的白荷。 见到英真搭在马背上,苏眉伸手想接过。 丘剑摇头:“这么沉,你要带他去哪儿?又能带他去哪儿?” 苏眉抬头望着夜雪,淡淡道:“英真该回到流民中赎罪,镇上有一个隐秘的地窖,我们准备把他藏在那儿,等风声过后再放他出来,让所有人来审判。” “英真失踪,妲妲镇肯定是皇宫的第一个目标,这里太危险。”顿了顿,丘剑道:“交给我。” 苏眉意外地抬眸望着他:“然后呢?” “把他扔到我们的银矿上干活。” 抢走祈元列后,南宫施便消停下来,陈时鹤没了证据,但又拿不到蚕种,只是硬生生管着银矿不让复工,但不管如何,以他们的伸手,进出那里都易如反掌。 英真去那里最合适不过——且不说搜查时矿洞四通八达,他们也有的是地方藏人,宫内也一定不会想到人被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苏眉沉默半晌,低声道:“今夜已让你们以身犯险,我不能再把你们牵扯进去。” 溶溶灯光下,夜雪苍然无声,他覆雪而立,望着她的眼睛,突然笑了一声:“如果我就是愿意呢?” 她惊讶抬头,不等回答,一身黑氅的丘剑已扛着英真翻身上马:“走了!” 马蹄溅起积雪无数,那个身影渐去渐远,白雪漫天漫野,纷纷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