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故人来(2 / 3)

疾风引 炎炎不吃土 1603 字 10个月前

> 为了这小小的桑种,近百万生灵尸横遍野。

桑种尽毁,缫丝之民屠尽——寥寥几字,写不尽的累累白骨和重重血泪。

彼时她不过八岁,一个孩子,自然不能算她的错。

但不是她的错,却是她父辈的孽,是她盘桓无改的过去,是她避无可避的因果。

祈元列还在挣扎着要打人,她没有躲,只是站在原地,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祈元列,你一家八口的命已无法偿还,但是,你若信我,总有一日,你的桑种,你的家园,我都还给你!”

祈元列一愣,睁大眼睛看着她。

千羽缓缓道:“信我。”

这是她的旧民,是师尊要她放下的心魔。

但未来,这是七尺朴刀一路所指的方向,哪怕过刚易折,虽死不能移志。

这,将是她的终途。

“千羽……”洛衣神色复杂,最终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苏眉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祈元列手中。

“这是……”祈元列双手微微颤抖。

巴掌大的铜牌上,朱雀衔火飞来,拖着长长的尾翼。

那是长明军的标志。

那个带着他们从兰泽迁往尚国,长路迢递护他周全的长明军。

“元列,我今夜就是为你而来。”苏眉握住他的手:“你恨的那个丰国已经不在了,你恨的君主也早就灰飞烟灭,现在,我以长明军统帅的身份,许诺你一个家园,许诺你再建一个采桑之国!”

她望着他的眼睛:“信我。”

烛火噼啪爆裂,随后寂静无声。

祈元列颤抖着,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落地,最终,对着苏眉和千羽,轻轻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

几人简短商量了之后的计划,苏眉道:“我们已惊动了明钺尊者的人,今夜不便多聊,我先带元列回去,两日后正午来渡口的客栈找我。”

千羽知道此时挽留无意义,只能点点头,她沉默地看着苏眉收拾东西,半晌,突然轻声道:“乐殊姐姐,祁佑哥哥的最后一日……是怎样的呢?”

苏眉一怔,眼中有什么微微一动。

千羽的问题,她也不知道答案。

那时,受祁佑和青竹所托,她已提前半月带着兰泽的五千长明军和四万百姓踏上了前往尚国的路途。

丰国的冬天又湿又冷,长路迢递,庞大的队伍笨重又缓慢地布满整个官道,从队首到队尾,骑快马要整整两个时辰。

急行军几天后队伍的速度慢了下来,可以抓紧时间让大家小憩一会儿,而她和手下的军士们依然一刻不能合眼地奔波于粮草,辎重,补给,老弱病残,还有层出不穷的内讧和械斗之中,唯有这样,才能让这只绝望而疲惫的队伍勉强维持运转,不至于崩溃。

然后,后方传来急信。

兰泽陷落。

她不顾劝阻,不眠不歇一天一夜,扬鞭六百里赶回兰泽,还未靠近,夜风便已卷来烟尘与焦臭,远处的天空红得像血,风声中的凄嚎半隐半切,她急勒马缰,停在与兰泽一江之隔的渡口。

火,到处是火,对岸的火先是连成一片,然后腾起百丈高的火云,巨大的爆裂声此起彼伏,热气四面逼来,灼热得鼻息都开始发疼,往昔秀丽的城市已化为不可逼视的庞然大物,沸腾着直至殷红如血的天空。

她跪坐在水边,任水潮将大半身湿透,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地狱般的大火,将她的故土,她的过去,她的一生挚友与挚爱,悉数埋葬。

“好奇怪,兰泽从未下过雪,那夜却落雪了。”

乐殊讲着往事,淡淡地,神情中看不出悲喜,她伸手轻轻拨了下头发,纤细的右手腕上用红线系着三枚铜钱。

察觉到千羽的目光,乐殊解释道:“我走的那日正是新春,祁佑非要抽铜钱玩,我抽了他的,他抽了青竹的,青竹又抽了我的。”她微微一笑:“临走前,他俩却又偷偷把自己的铜钱给了我。”

乐殊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它们,美丽的眼睛有一瞬的失神,她低声喃喃:“也好,这样我们都在一起了。”

……

目送着苏眉离去,千羽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久久不愿说话。

八年前与祈佑哥哥在兰泽水泊一别,谁想到竟是最后一面。

她身上没有他的任何遗物,除了夏千羽这个名字。

最后那日,在兰泽的火中,他在做什么又在想什么呢?他会不会很痛?

每一秒的回想都像石磨在她胸口慢慢研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