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他现在是跟着祝缨谋生。哪怕父亲与姑姑的地位调换了,对他也没太多的增益。他就算再傻,也知道姑姑很厉害,苏喆也挺厉害的,他不如安心听阿翁的。
苏喆道:“这些正人君子,就是看咱们这些蛮夷不顺眼,必要事事都拿尺子来量我们。他们当咱们是‘异族’,又岂是为了咱们好?为的还是他们自己!更有甚者,我们不好了,他们才开心!”
说着说着,就又生气又委屈。
顾同安慰她道:“理他们做甚?老师待咱们公平就好。”
苏喆泪眼汪汪地看着祝缨,撇撇嘴,带点撒娇带点央求的:“阿翁,你不会把我当‘异类’对吧?”
祝缨道:“我怎么待人与他是不是‘异族’没有关系。便是胡人,我与他们兵戎相见也不是因为他们是‘异族’,冲突罢了。他们叩边,难道我还受着?他们好好的,榷场照开,使节照来,仅此而已。”
路丹青给苏喆递了张帕子,苏喆不好意思地擦干了眼泪,抽抽了几下,喝了半杯水,安静了下来。
赵振问道:“大人,如今您被困在府里,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呢?霍昱他们,在仕林中多有拥趸,冼相公恐怕也偏向他们。他们那一套说辞,不少书生都信,很是烦人。”
他自己也是个读圣贤书的,但一则敬佩祝缨,二则受王云鹤文章影响更大,三则梧州风气,他不觉得阿苏家女人当家有什么问题。再有一个杨静出走,赵振很恼霍昱多事。
祝缨道:“什么说辞?不用管他们。”
赵苏道:“不能由着他们泼脏水!”
祝缨道:“嗯,咱们先泼他。”
“啊?”路丹青、郎睿等人从未见识过祝缨这样的作派,都有点懵。
祝缨道:“他逼走杨祭酒,是因为杨祭酒不曲从他,不推荐他要循私推荐的人做官。他老羞成怒,就要排斥杨祭酒,给他自己的拥趸腾地方。不要与他辩经,无论释经又或者弹劾,他为的不过是这个。”
赵苏眼睛一亮:“我明白了!就是这样!”辩经,他也辩不过霍昱,因为你只要承认这个礼法制度,就得承认夷夏、君臣、男女这是有尊卑亲疏的。祝缨不管经义,只问“私心”,就巧妙避开了。
顾同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他还小的时候,对“獠人”是有些意见的。年岁渐长,才明白“治大国如烹小鲜”并非虚言,看苏喆与别人无异。回头看看,霍某人竟是个他十几岁时的心态,顾同不由低看他一眼。
不多会儿,主意便定了下来——吃完饭就散播流言去。项渔自告奋勇,承担主要造谣任务。
赵苏又问祝缨怎么办:“您不能总呆在家里吧?”
祝缨道:“稍退一步,能看得更清楚。”
他们便不再问了,祝缨又笑道:“刚好,我可有功夫管一管他们的功课了。”
金羽发出一声怪叫,林风幸灾乐祸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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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苏喆、赵苏等人自己去上朝,祝缨也没睡懒觉,她同样早早起来,花了更长的时间练功、读书、思考。
她在家中自娱自乐。才闹出事儿来,别人也不好明着登门,郑熹、陈萌、窦朋、岳桓等人都派了人到她府上来递话安慰,这个时候再责备她也无济于事,他们都传话说:会相机向皇帝求情的。
如是数日。
那一边,皇帝召集了几位重臣议她的事。
郑熹认为无伤大雅,他咬住了祝缨说的“果”,一直追问“果”怎么办?可见是霍昱有错。在霍昱有错的大前提下,祝缨顶多是处置不当,而不是无事生非故意找茬儿。
陈萌添了一句:“他已经向陛下认错了,又不是冥顽不灵!再逼迫他就不好了吧?”
冼敬以为,祝缨动手肯定是没理的,惩罚是必要的。之前朝上已经打了两次了,现在是第三次,再不罚,以后这风气刹不住。而且只认对陛下失礼,就不认殴打官员?
窦朋认为,错是错,但没那么大错,即使惩罚,也要适中。鲁尚书附和窦朋。
岳桓还要阴阳怪气地插言:“不是应该一件一件地问吗?霍昱的罪过就不问了吗?他犯错在先!”岳桓深恨霍昱带走杨静,认为他参杨静属于诬告。御史可以弹劾人,但不该诬陷人!
七嘴八舌,也没议出个结果来。
祝缨也不去打听,只管窝在家中准备过年。闭门思过,也不知道今年过年皇帝还给不给她发年货。年味儿越来越浓,眼看要封印过年了,索性不等了,自己列单子采买。
这一天后半晌,家里来了三个访客——郑熹、陈萌,以及皇帝。
皇帝是自己来的,在路上遇到了郑熹和陈萌,他们俩是接到皇帝出宫的消息紧急追出来的。硬和皇帝巧遇,凑成三人行。
皇帝着便服、故意走在陈萌身后,府上的人开始没认出来,将到祝缨面前时,祝文越看越生疑。
陈萌道:“嘘——”
祝缨抱着只肥猫,缓步走了过来,她已得到二人过来的消息。
皇帝好奇地看着祝缨,她的头发没有绾起来,一身宽袍,因瘦,显得比实际的身高更高一些,也显得怀里的猫尤其的肥。她趿着鞋,看着有些懒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