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步出茶棚, 额上突地一凉,她仰起脸来,脸上又着了一点下雪了。
祝缨微笑, 想着项渔等人初次见雪时的样子,转过头来对茶铺掌柜道“回去吧,甭送了。”
掌柜还是等她一行人转过街角又等了一会儿才回到茶棚里,低下头来晃着、拍着, 又拂去肩上的点点细雪, 关严窗户、放下门帘。将油灯点上, 收拾晚饭。
祝缨一行人则回了祝宅, 今晚想去刘松年家蹭个饭。她带上了祝炼、赵振等人, 一同去瞻仰一下天下文宗的风采。所谓天下文宗,又不愁吃穿, 下雪了,景儿好,必然有个不错的排场。蹭他的, 准没错
到了刘松年府上, 这里不如郑府热闹但也不差。来京的刺史里颇有几个文士,不免有人慕名往刘松年这里来。哪知刘松年派了一个小童站在门口, 说“今天不见客。”客人们纷纷遗憾地摇头离开。刘松年有几分名士脾气,等, 是根本等不到他开门的。明天一天, 他拉开门上朝去了, 还要嫌你冻死在他门口晦气。
有回头的客人看到祝缨一行人, 虽然不认识她也讲她当做同道中人,好心提醒“今天先生不见客。”
赵振等人都看向祝缨,祝缨也不惊讶, 向这人道了谢,仍然坚持赶到门上看那个只说一句话的小童说出了那句“今天不见客”。惋惜地对众人道“那咱们就回家吃饭去,弄一锅热乎乎的汤。”
拨转马头,在街口撞到岳桓落衙回来。这人还在国子监,皇帝倒不担心他会把国子监变成他自己的了。
人们纷纷与他打个招呼,这些人他也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祝缨也对他一抱拳,岳桓认出她来了,惊讶道“怎么回头了”
“先生不见客。”祝缨仿着小童的语气说,下巴微微一抬。
岳桓笑道“这个我知道的,你跟我来。”
他请祝缨到他的家里坐坐,没别的,前天祝缨也派人给他送了礼了。每年冬天,各地往京中送粮的时候,也多少会在京中活动,给皇帝进贡、给各官员送礼,各人依其情况各有侧重。宫里、吏部等处是重中之重,国子监就不大显眼。相较之下,祝缨送的比别人送的要更好些。
两人接触也多,有来有往。
祝缨于是带着人进了岳府,岳桓道“大郎呢出来见客”
他的儿子正往外跑来见他,闻言快上几步,一看祝缨也认识,忙上来长揖。祝缨还了半礼,就听岳桓说“你陪三郎说话。三郎,我换身衣服,咱们就去叔父家。”
“您请便。”
岳桓很快出来,祝缨这里与岳大郎才聊到他今年出仕,还是个新丁,将将做个从七品。岳桓一来,岳大郎就住了口。岳桓说一句“久等了。”就带祝缨去刘松年府上。
两府是邻居,他们不从大门出门,从这边的墙上侧门一开,就是一个小巷子。沿巷子略往前行几步,就是刘松年家的侧门。岳桓这边的小幺儿一敲门,那边问一声“谁”
“我。”岳桓说。
对面就把门打开,岳桓道“上禀叔父,我带客人来了。”
门开了一条缝儿,里面的人认得岳桓,问道“不知是哪位客人”
“告诉叔父,凤凰来了。”岳桓笑着说还回头看了祝缨一眼。里面那人顺着看了一眼,说“哎呦,还真是稍等,小人这就去”
祝缨有点诧异,岳桓却一副很自然的样子。登刘松年门的人里,祝缨是个异类,既非名士,又非经学出身,文采也差强人意,还不是什么世家公子,跟捧钱进门求一纸文字的富人也不一样,但她能进去刘府。后因梧州之名,岳桓等小辈不免戏言,哪知刘松年默认了这个说法。
他们又在外面略等了一下,里面就来人说“请进。”
两个人打着灯笼引路,又有仆人撑伞,将他们引到一处水榭。这里门窗紧闭,敲开了门,众人进去,才发现门对面的一扇窗户还开着。
窗子不远一个大砂锅、一个小炉子,旁边桌上一壶酒,刘松年盯着砂锅。砂锅里散发出一股炖肉的香味儿,刘松年捻了捻手指“来了坐。”
祝缨和岳桓一左一右在他旁边坐下,祝缨左顾右盼“哎,就一双筷子啊”
“我吃,你们看。”刘松年说。
祝缨道“行,比咱们俩看您喝茶跟雪相面强。”还以为他会摆个宴席什么的,不过炖肉更好。
刘松年看了她一眼“油头粉面的。”
祝缨道“油吗那今晚回去得洗头了,我就说不舒服。”
岳桓忍不住噗哧一声,刘松年看他一眼,岳桓赶紧低头。刘松年扫一眼他们的随从,看到了几个着士子青衫的,没问,多看了祝炼一眼“又带他来了”
“嗯,我看他肯用功,收做学生。”祝缨对祝炼招招手。
祝炼上前对刘松年一个长揖,刘松年道“有教无类,你倒是不错。那几个是谁”
“州学生,就要超龄了。梧州偏僻匮乏,贡士且还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