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不少,虽说集团内部的宴会,都是低度酒,但敬得人多了,也容易醉。
然而孙鹏飞本人却是个谨小慎微惯了的人,他毕竟也是市政府跳槽过来的,见多了脑子一热飘起来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货,“官场”两个字,可不是只存在政府部门之中。
“沙食集团”如此庞大的规模,一般县城的县政府,完全没办法跟“沙食集团”比复杂度。
只不过因为“沙食集团”属于典型的“民主的独裁”,张浩南的存在,以及跟政府高度合作的现状,让常规的“官僚主义”没办法长存。
可以短期存在,但高轮换和超大规模扩张,让低水平的办公室政治,没办法适应突如其来的爆发式扩张。
刚建立一点“势力范围”,突然集团就又开辟了几个县甚至几个地级市的业务量,这如何应对?
当然风险也摆在那里,集团发展停滞不前,或者太过顺风顺水,一旦张浩南扔了集团,失去舵手的“沙食大船”,内爆、解体等等风险都是随时到来的。
于是越聪明的人,越是有一种不踏实的焦虑感。
归根究底,整个集团的发展基石以及社会信用,主要是因为“张浩南”三个字,其余什么和政府的深度合作,还是说庞大的业务量,它们重要,但没那么重要。
孙鹏飞是聪明人,所以他每天“三省吾身”的第一条,就是“紧跟大老板的脚步”,别的都是次要的。
他给下属背黑锅也好,还是说抗住压力踩雷推行业务发展,那都不算什么。
今天大老板给子女们过生日,看着部下们过来频频敬酒,他表面上很高兴,还说了不少宽慰的话,但内心却并不看重。
一旦“农村供销合作社”要卖给国家,他肯定不会跟着去的,除非那时候他已经过了六十岁,否则不会考虑再吃皇粮。
很多长辈都来给小孩们发红包,员工们倒也挺爽,今天每人饭卡上都多了一百块钱,是老板自己掏的腰包,所以气氛倒是出奇的好。
“妈妈,你高兴吗?”
“高兴啊。”
吃着长寿面,张然瑜用筷子卷着面条,又吃了一卷之后,他又问道,“生日就是生我的那一天,对吗?”
“对啊。”
“那为什么你还高兴啊?”
张然瑜满脸的疑惑,他不解。
而赵飞燕更加不解:“你生日,我当然会高兴啊。宝贝,为什么你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呢?”
又卷了一团面条,他慢条斯理吃下去之后,又转过头小声问道:“那你生我的时候,不痛吗?吴家奶奶说,生孩子可痛了。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有多痛,可是,如果痛的话,怎么会高兴呢?”
“但就是高兴啊,痛肯定是痛的,高兴也是高兴的。”
赵飞燕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就跟你跟爸爸去钓小龙虾,虽然被夹了,但也挺高兴的,对不对?”
“我觉得不一样。”
他又吃了一团面条,“我不想妈妈你痛,我是男子汉,我不怕痛。”
说着,他又小声凑到母亲耳边说道:“妈妈,要是你特别痛的话,我以后就不过生日了。我悄悄告诉伱,小龙虾夹人可痛了,想起来都害怕。”
“……”
赵飞燕愣了一下,一把将他搂在怀里,狠狠地亲了一口,“妈妈骗你的,宝贝,一点都不痛,人和人的体质是不一样的。你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特别乖,所以生你的时候,一点都感觉不到痛。”
“妈妈。”
“嗯?”
“你哭了吗?”
“你帮妈妈擦擦好不好?”
“真巧,我带了手帕,你看,上面还有我的名字。”
他小心地擦了擦,然后指着自己的名字说道,“我的名字好长,可难写了,我还不会写。”
“那我们以后每天都练字,好不好?妈妈的字写得可好了,比爸爸的好一百倍。”
“可是爸爸是‘强化班’的。”
“……”
赵飞燕有一种破涕为笑而后哭笑不得的无奈感,她知道儿子并不太懂很多事情,但他真的很认真地在为自己着想,没有一点点犹豫,也不掺任何虚假。
母子二人的悄悄话并没有被人听到,这成了一个小秘密,赵飞燕打算掩藏在自己的心中。
抬头望去,一桌又一桌的热闹,然而这一刻,赵飞燕觉得这些热闹,这些浮华,这些恭维、祝福、感恩、客套……都不重要。
他们对未来、前程、人生、现状等等等等的焦虑、犹豫、欢喜、雀跃,对她而言,不过是微尘一样。
又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他那双眼睛很亮,专心吃长寿面的样子,也很可爱,感受到母亲的目光,张然瑜咀嚼完面条之后,又低着头用说悄悄话的语气问道:“妈妈,你在看什么呀?”
“我在看你呀,宝贝。”
“是有什么东西掉在我头上了吗?”
“宝贝。”
赵飞燕摸着儿子的头,凑近了小声道,“你真的很像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