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安慰自己,或许对太子殿下来说这只是一件小事,早已经忘却了。但是眼下沈知雪的回答赤/裸/裸地摆在眼前,他却无法再视而不见。
他自悔爱错了人信错了人,却又出于本能地不愿背叛景国背叛陛下,在二者之间摇摆游离,殊不知,从他隐瞒的这一刻开始,对于谢景而言,就已经等同于背叛。
祝闻竹又说了些什么,只是穆山显静静地想着心事,没有听进去。好在他一向寡言少语,偶尔应答两声,祝闻竹也没有怀疑。
骑兵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被惊扰的街道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藏在海面底下的波澜,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掩饰住的。
“看来,这段时间是安宁不了的。”祝闻竹笑道,“子阙兄,咱们可有好戏看了。”
穆山显提了提唇角,并不作
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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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千舟一回京,谢景就得到了消息,立刻传他入宫。传旨太监已经在府门之前等候,孟千舟犹豫了片刻,还是先把沈知雪安顿好,随后才坐上马车前往永安宫。
新年刚过,但红色的宫灯早已卸下,冰雪消融,只有红墙绿瓦依旧。墙角的迎春花已长出了花苞,待天气再暖一些,就能开出新鲜的花。
孟千舟穿着一身宫服,走进明书房,忽然感觉到一丝凉意。陛下畏冷、冬日里炭盆都是连夜烧着,按理说一丝风都灌不进来。
他抬头一看,原来屋内开了半扇窗,谢景手里执着一支象牙狼毫笔,站在书案前临帖。
那一刻,孟千舟心情波澜起伏,难以言喻。
他站了片刻,才道:“蜀桐做事怎么这么不当心,眼下虽然过了立春,但天气还冷,窗户这么开着,也不怕陛下着凉。”
他正要走过去关上,却听见身后传来谢景的声音,“是我叫蜀桐留一扇的。?_[(”
孟千舟顿了顿。
谢景并未抬首,等写完笔下这行字,才道:“起初也觉得冷,不过时间久了,反而觉得开窗通风有利于静心宁神,就叫蜀桐一直开着了。”
孟千舟一时无言,默默缩回了手。
“陛下在临什么帖子?”他没话找话地走了过去,余光一瞥,顿时皱起了眉,“《中郎帖》?此帖过于哀痛……陛下怎么突然临这个?”
“这副字帖一直放在库房里,积灰许久,年前清点的时候看到,便叫保宁拿过来翻一翻,总不好叫它一直埋没。”
在他来之前,谢景已经临写了一个多时辰,正好有些累了,顺手把笔搁下。
“你坐吧,我有话问你。”
孟千舟心里一跳,这一路上他最怕听到谢景的这句话,但又明白,这一关无论如何躲不过。
他缓慢坐下,蜀桐进来奉了杯茶,看见他仍旧是笑脸盈盈的,大约是觉得时隔两个多月,孟大人终于回京,这下陛下也不会太寂寞。
“雪关一带是宸王的地盘,你是我钦点过去的人,恐怕他们不会给你好脸色看。”谢景吹去茶面的浮沫,缓缓问,“此次出行可还顺利?”
见他只是寻常问话,孟千舟松了口气,但心里又沉甸甸的。
“我并不过多插手军中事务,凡事多看少做,他们纵然知道我是钦差,但只要抓不住我的错处,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他挑了几样重要的事情说了,其实这些信中都曾汇报过,只是现在说得更详细些,以免遗漏。最后,他道,“都是为了朝廷,所以几遍两方看不顺眼,倒也相安无事。”
谢景沉默了片刻,把茶盏放到一旁,“你以前从不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
孟千舟心里顿时一揪。
“既然你不想和我说别的,那咱们就来聊聊正事。”谢景沉声道,“这件事我已经从别人口中听过一遍,但具体如何,我要听你亲口说。”
香炉白烟袅袅,寂静无声。
他话音落下许久,孟千舟也把茶盏慢慢放下,不轻不重地呼出一口气。
“臣没有什么可说的。”他道,“是臣犯了糊涂,陛下所听一切属实,臣甘愿领罪。”
谢景紧盯着他,半晌后,把手收回袖中。
“好,好得很。”他淡淡道,“朕培养你多年,视你为亲信手足,你就是这样对待朕的信任。既如此,明日就不必来回话了,即刻革去都虞候一职,罚俸一年,这段时间就留在孟府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外出……你可有怨言?”
孟千舟爽快答道:“一切听凭陛下处置。”
谢景险些气笑了,连连点头,“好,好一个听凭处置。你不为你父亲着想,不怕言官议论,更不怕来日楚国以这个由头发兵攻打景国,朕也无话可说。但我只有一句——”
他一字一句道:“这人留不得,你也没有资格留,我已命人去孟府押解沈知雪,这件事你不要再管插手。”
孟千舟方才还坦荡痛快,一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但谢景此言一出,他顿时变了脸色。
“陛下,不可!”
“有何不可?”谢景反问他,“你既然都交由朕来处置,朕便依样决断,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臣方才说的处置,是臣的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