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让李左车教你或许是对的,你已经在看人世了。不被书中教条所困,才是读懂了书。”
“苏苏,你做的很好。没有哪个人捧着书做事的,书中写的是前人事,但在成书前,他也是后人,他写下此书或许是在说,我有自己的一生,后人不需要非在按前人的模样活。”
扶苏轻颔首,低眉沉思才道,“王叔,扶苏只是扶苏,读书的人也不能成为书中人,我自己的路,书可以帮我分析,可仍要我自己走。”
琇莹轻笑起来,看着扶苏晶亮的双眼,又轻声道,“善,前人之书是让后人读之悟出自己要走的道,是分享自己的感悟,是让你明自己的理,通自己的善。而不是让你把它当做金科玉律,无论是好是坏,一昧遵从的,那才是负了自己读的书。但书是好物,需读,多读。”
他摸了摸扶苏的小脑袋,替他理了一下头上的两个小包包。
“人说君臣有别,可兄长为王难道就不是兄长了吗?扶苏,你我是臣,亦做子。我私以为当臣当子,无非是对王用心,为子尽情罢了,他是兄长,我自无有不可对他言的。”
扶苏点了头,同意他的话,但复又垂头丧气地说,“王叔是在怪我不与父王说吗,可父王总没有错的,是我不够好,不喜欢那些老师,辜负了他的期望。”
琇莹一直知道扶苏是个再聪明不过的孩子,可过慧易折,他太聪明就对情绪敏感,加之本性执拗,便是表面再骄,也是个别扭性子。
他自从与扶苏相处后,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何历史中的苏苏会自刎,明明他那么开朗活泼,明媚的像是小太阳。直到今日才明白,扶苏他太拗了,又太崇拜阿兄了,即使明明是不喜欢,也只是自已跑开,他质疑书中的内容,也不去质疑他父王的决定。
于是他叹了口气,柔声道,“他是你亲阿父,父王,父在前,你不喜欢跟他直说就好。不要怕?露心意与他,像今日这样你说出不满,他也会同我一样很高兴。苏苏,你是最好的孩子,怎么会辜负我们呢?”
扶苏却摇头否认,他凤眼中是难掩的痛苦,他或许终于说出心中的苦涩。
“我想什么事都像跟王叔一样和父王说,可父王他明明在我身边,却又好像离我太远了。我知道父王爱我,可我害怕我会令他失望。王叔,我的事和他说,他会不会觉得我不配做他的长子啊!”
他其实不喜欢粘着人,可他太喜欢父王了,他总忍不住想跟父王说话,于是他学着王叔的模样贴过去。可哪怕他说的再开心,父王都从未将自己的眼神太过停留于他身上。他说得尽兴,父王也只是抬起了眼,连眼波都未动一下。
() 他或许在某一刻慌了神,突然不知道如何与父王相处了。他太喜欢就存了怯懦,他不敢在与父王说些什么了。
他逃离咸阳,是觉得书中不对,老师烦人,可更多的就是为了躲开父王。
琇莹看着这个满心委屈的小孩,心里有些痛,阿兄,他哪里像我,分别是像极了你。
他将扶苏抱起来,放到膝上,声音缓缓如同山间的潺潺流水,他与小扶苏说起了几桩旧事。
扶苏倚在他怀中,感受他身上的温度,听他王叔与他说他与父王曾彻夜翻书为他取名,说父王当时抱起他的微笑,说那天他们一起迎接了他这个与他们血脉相连的新生命是何等的喜悦。
“扶苏,你每次与他说的事,他总会复述给我听,他有时甚至会模仿你说话的语气,然后对我笑。他与我说,扶苏不错,不愧是我家子。”
扶苏,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啊,只是他对你寄予厚望,只是他在你面前内敛惯了。
所以不要畏惧他,他喜欢你靠近他。
扶苏,他从没有对你失望过,他从未觉得你辜负他。
扶苏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他的眼泪浸湿了琇莹的肩头。
“王叔,父王,父王,我真的很喜欢,我好害怕,说出来,父王就不喜欢我了。”
因为他真的很喜欢父王,想离他近点,哪怕装乖卖痴,也想靠近。
琇莹抚摸着他的脊背,什么都没有说。
扶苏哭够了,才揉着眼睛,抱着他的脖子,抽着鼻子。
琇莹抵着他的额头,替他擦了泪,“他不会不喜欢你的,扶苏。”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阿兄喜欢郑风,我与他皆盼着你会长成参天大树,扶苏,你的名字就已经表示他对你的喜欢了。”
扶苏看着自己的小手,才道,“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他将头埋在琇莹怀里,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山有扶苏,我是扶苏,是父王的扶苏。”
琇莹抱起他,给他洗了脸,“好孩子,好扶苏,来日必是我家玉树。”
怎么会对你失望,你怎么会辜负我们?扶苏一直很好。
扶苏将头埋得更深,他将自己缩成一团,终于嗷嗷地大哭出声良久良久,他还是个孩子啊。
扶苏哭累了,琇莹把扶苏哄睡了后,就捂着头在桌子上叹息,“阿兄啊!”
你原来是这样当爹的啊,天天支着耳朵听七岁的儿子说话,但人家要回应,你又别扭得不吱声。
扶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