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大早上,寒气还未散。周海棠被冻得手指发紫,她把那大坛子放在案子上,刚放了一小碟儿切碎的白菜丝,一个身穿绿色军大衣,揣着手,带着耳包的汉子就过来了。
他瞅了瞅周海棠小摊儿上的咸菜,低声问道:“什么价儿?”
这是开张了,周海棠赶忙答道:“二两粮食换一两,当面结算,童叟无欺。”
“就这烂白菜丝儿?”那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语气满是轻视,“今年各队里收的白菜都要烂了的了,你这白菜年前白送都没人要,要不是年后各家没菜吃,谁稀罕?”
“当是金边儿做的呢?”
不换就不换,干嘛埋汰人?周海棠脸上的笑容消失,冷笑:
“你也知道是年后呢,我这白菜丝儿用的可是上好的鲮鱼豉油拌过,你去城里问问,哪家的饭店舍得放?”
“非要论成本算,你怎么不去地里抱着那烂白菜帮子啃?”
“丫头片子,火气倒是不小!”那人被怼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干巴巴地扔下一句扭头走了,转头却对着过路人编排她白菜丝儿的不好。
周海棠气得不行,干脆又挪了个位置,继续看着她那小摊儿,不管哪个年代都有这种地痞流氓的存在,她惹不起,躲得起。
随着正午日头往上升,集市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大都是问了价之后扭头就走的。
周海棠看得心急,白菜最怕冻,她已经在这里站了有段时间了,要是再卖不出去,被寒风一吹,白菜上了冻之后可就变苦了,滋味儿可就全变了。
思来想去,周海棠把心一横,从附近的店里边儿借了纸笔,“刷刷”写下几个大字。
“先尝后买!”
效果果然显著,不一会儿就集聚了不少人,大家都是看着她摊位上的字儿过来的,一尝之后果然滋味儿不错,纷纷下手用粮票换了菜丝儿。
临到下午三点来钟的时候,她那大坛子里的白菜丝儿已经卖干净了,清点了一下收获,她这半天的功夫,已经赚了好几斤杂粮票子。
刚要收摊,最开始的那耳包男人又转回来了,神色有些不自在:
“还有菜丝儿么?我换一点儿!”
周海棠盯着他冷笑一声:“没了!”
随后背着坛子扬长而去。
可她刚回到家,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
周海棠心急,立刻上前去查看,只见自家的位置上围拢了一圈儿人。
在那人群的中央,有一个头戴黑色瓜皮帽的小老爷子正坐在凳子上,他身边站着一个精瘦的妇女。
周海棠觉得有些眼熟,细看之下。才认出来那是前两天找事儿的螳螂精。
此刻她家院子大门大开,陆琛不知道去哪了,陆星星一个人被拽着胳膊站在正中央,死命地挣扎却挣扎不开。
“你妈呢?去把你妈找来!”
螳螂精伸手在那孩子腰上拧了一把,力道之大,就连一向坚强的陆星星都受不了,嚎啕大哭起来。
周海棠卖东西的喜悦顿时消失无踪,立刻变得火冒三丈。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打孩子?”她扒开众人,来到陆星星面前,劈手把孩子从那螳螂精手里夺过来,一副母鸡护犊子的架势,让陆星星躲在她身后。
她环视了一圈四周,脸上露出警惕的神情:“你们来干什么?”
“干什么?”螳螂精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身子往那瓜皮帽身边挪了挪。
“周海棠,你一天天吃白饭不干人事儿,今天我可把老太爷找过来了,让老太爷过来评评理!”
“你占着我们祖上的房子,还管教出来个小贼。上次杨拐的事情你说我冤枉你们,这回这么多粮票,还有水果糖呢,这也是冤枉你?”
她说着指了指地下,周海棠这才看见她脚下有一个被暴力摔得粉碎的木匣子,匣子里散落着粮票,其中有两颗水果糖,正是前段时间她送给陆星星的。
“谁不知道,你们家一穷二白。这水果糖哪来的?只有我家才有,定是你们趁着我们家男人不在,从我家偷了粮票和水果糖出来。”
“小小的孩子都这么混。长大之后肯定不是个好玩意儿!”
那螳螂精堂姐说的唾沫星子飞溅,周围围了一圈了一圈周家的亲戚,个个幸灾乐祸地看着热闹。
这时候坐在最前头的老爷子睁开一直合着的眼睛,昏黄的老眼里满是失望。
“海棠,有错就认吧。毕竟星星是别人家的种,你教育不好,也是尽力了。”
这是周海棠的爷爷周冲,也是整个周家年龄和辈分最大的老祖宗,周海棠和陆琛他们住的房子就是老爷子批下来的祖屋。
眼前这阵仗,分明是这螳螂金故意挑事儿过来兴师问罪的。
陆星星在她身后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