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完起立床,休息不到十分钟。紧接着要练习用手摇动一个带着把手的电动摇轮。 这个时间点,做这个训练的病人有好几位,都是一些白发苍苍的老人。 季楼被游昕昕推到仪器前,和那些年迈的老病人一起。 这里的每一个病人,基本都有家属和护工陪伴。 病人训练的时候,家属们闲着无聊,便凑在一起互相聊天。 看见季楼这样的新面孔过来,忍不住小声八卦了起来。 “哎呦,这么年轻,是怎么了?” “看起来挺帅的。怎么就不能动了,可怜哦。” “边上的是他老婆吧?年纪小小,就要守着这样的丈夫,啧啧。” “如果是我女儿,那我可舍不得。” 几个阿姨相互交换着眼神,在边上嘀嘀咕咕的。 主要是季楼身材高挑,面容俊朗。游昕昕也是明艳脱俗的美人。这样一对璧人其中一位残废了,免不了令人唏嘘,也更惹人注目。 她们把声音压得很低,只是游昕昕还是听见了一些。 她悄悄打量季楼的神色,那个男人像是没听见一样,慢慢伸出手握住了仪器。 季楼盯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手臂,苍白的手指扣着黑色的把手,缓了好一会,才终于缓缓地摇动起来。 电动的把手,能够带动着病人的手臂慢慢转动。对于正常人来说,手放在上面摇动,简直是轻松到闭着眼睛也可以完成的项目。 可是季楼现在是连一个轻飘飘的尿壶都无力抬起的人。 身边白发苍苍的老人能轻松完成的动作,对他来说像攀越高山一样艰难。 他一言不发,坐在那里,一下一下很艰难地重复简单又枯燥的手臂转圈训练。 医生规定的训练时间还没有到,但不少病人已经停下,借着休息喝水,闲聊上几句。 只有季楼还坚持坐在那里,一下一下坚持着。 他像一只刚刚探出壳的蜗牛,一步步慢吞吞地艰难前行。 鬓边的汗水一滴滴落下来,湿透了衣襟的前胸后背。 手臂沉得像铅块,勉强才能抬起,转一圈,再一圈,好像就无力维系了。 他暗暗咬牙,一声不吭,拼尽全力去完成这样幼儿也能做到的简单动作。 我不是废人,不是。 “我们也休息一下吧?”游昕昕不忍心,蹲在他的身边说。 季楼停动作,胸腔起伏着喘息,目光落在游昕昕的面孔上,手掌按着自己的咽喉,张了张嘴, “我……” 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低沉又暗哑。 游昕昕连忙制止他,“你别说话,别说话。” “你先听我说啊。”她蹲在季楼的轮椅边,握住了季楼的一只手,“我知道你可能想要早一点恢复,但这种事不能太急。” “太急切反而容易出差错。我们慢一点。”季楼的手心又湿又冷,出了很多汗,游昕昕握着它,把语调放得很轻,“我们,慢一点好不好?” 季楼看着蹲在自己身边说话的女孩。 这是爷爷给自己娶的妻子。明明是那么荒唐的事。 她却这样蹲在自己身边,素着一张瓷白的脸,水剪似的秋瞳凝望着自己,握着自己的手劝他不要心急。 那语气带着哄,带着劝。好像他还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 季楼有一点觉得不太习惯。 从很年幼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家里的长孙,是弟弟妹妹们的兄长,是爷爷交托重任的对象。 他是不能软弱的,不能痛苦,也不能害怕,不被允许在任何人面前露怯。 他会是季家这艘大船的掌舵者,接班人。 打从有记忆起,生病的时候就没有人哄过他。 小的时候没有这样的人,长大了以后没有人敢这样做。 很不习惯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游昕昕想要松手的时候。季楼飞快把那只柔软的手反握住了。 脑袋还没有想明白之前,动作已经做出来。 用仅有的力气反握住那只柔软的手,不让她从自己手心抽离。 大约是出于本能,不想让掌心这一点仅有的温度溜走。 他听见那个女孩还在朝他说话。 “如果你有什么很急的事,可以先告诉我。我替你去办,如果我做不到,还可以转告给爷爷和姑姑他们嘛。” “太激进的话,万一伤到身体,得不偿失。到时候大家都会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