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天气,房间里闷得似让人透不过气。
周琨钰拿了房卡,转身下楼。
一个放学的孩子跑得急,一不留神撞她身上:“阿姨对不起!”
周琨钰柔婉笑笑,摇摇头。
这时孩子妈妈从后面追上:“你乱跑什么呢!”
孩子吐着舌头跑回去。
周琨钰远远望着妈妈搭在孩子肩头的那只手,心想,其实代珉萱也不够残忍。
既然都已经带她来了这里,何妨把话挑明了说。
她们这些晚辈能听闻的、能窥得的周素音的故事,是周承轩露在海面上的冰山一角。
更令人惧怕的东西,藏在那黯蓝的海面之下,浩瀚无垠,像冰山盘根错节的底座,你窥一窥它的阴影,足以引发深海恐惧的噩梦。
她绕进一间超市,站在柜台前:“有烟么?”报出辛乔常抽那一款的名字。
拿着烟出来,坐在路边长椅。
点了夹在指间,没抽,看烟袅袅绕绕。
摸出手机,翻出通讯录里辛乔的名字。
拇指在手机边沿轻点了两点。
******
此时,邶城旧筒子楼。
辛乔仰靠在床沿,对着手机发呆。
屏幕上,呈着周琨钰的号码。
辛乔意识到,她是肯定不会打出这个电话的。
她倒不是觉得周琨钰跟代珉萱在一起,就不会接她电话。
无论周琨钰跟代珉萱去了哪里,如果她开口叫周琨钰回来,她相信,周琨钰会回来的。
可她丢开手机。
这时“啪”的一声,屋里的灯突然被揿亮,她下意识眯了一下眼。
然后才看清辛木一张脸:“你干嘛呢?灯也不开。”
“玩手机。”
“手机呢?”
辛乔指指一边:“玩游戏总死,气了。”
辛木有些怀疑,但没多说什么,只问:“晚上吃红烧牛肉还是酸萝卜老鸭?”
“……还是方便面调料包么?”辛乔站起来:“还是我炒个蛋炒饭吧。”
“那可不行!”
辛乔拍拍她肩:“没事的,你帮我把蛋打好,我都养这么些天了,真没那么娇弱。”
厨房里,辛乔看着辛木打蛋。
“哎,蛋壳。”
辛木捞了半天没捞起来:“算了吧,补钙。”
辛乔:……
她脸上挂着笑意,脑子里却还在想方才。
她肯定不会给周琨钰打这个电话是因为,如果她开口叫周琨钰回来,那是她的选择,而不是周琨钰的选择。
她发现自己到底传承了辛雷的傲骨。
周琨钰该像只自由的鸽子,天地之大,她不愿做束缚周琨钰的笼子。
她要周琨钰能自由的做一切选择,然后,依然愿意飞回她身边。
******
另一边,湖城。
周琨钰收起手机,望着指间的烟燃尽。
她最终没有给辛乔打出这个电话。
因为她觉得,如果在这最惶惑的时候,她打了,那她就像一个面对深海恐惧溺水的人,把辛乔当作自救的绳索。
就像辛乔的执拗曾迫使她思考:她到底是真的爱辛乔?还是把辛乔当成逃离周家和代珉萱的道具?
她不愿做这样的事。
她要自己对辛乔的爱,简简单单,纯纯粹粹。
等烟灰尽落,代珉萱的一张脸出现在薄暮中。
她的确气质卓然,穿着一件浅灰长款风衣站在路边,衣襟微敞,配一头微卷的短发和知性的脸,腹有诗书气自华。
路过的很多人都在看她。
周琨钰是理解她们的。
于她自己而言,她的初中时代,代珉萱已是高中部的风云人物,她也曾躲在升旗仪式的队列中,悄悄仰望主席台上的代珉萱。
这会儿代珉萱站在她面前,凝着眉:“你在抽烟?”
周琨钰笑笑:“没抽,点着玩。”
她鲜少有这样的感受,按理说那样柔婉的笑应该已形成她的肌肉记忆了,只要牵牵嘴角就能做出来,然而此时却觉得嘴角发沉,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在笑。
知道周素音的故事,和亲眼见到周素音,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她在一片明晰的阳光里,毫无遮掩的看到了老人头上落得稀疏的惨白发丝、脸上沟壑的皱纹、枯树皮一般的手上爆出的青筋。
而那些惨淡,那些信念的垮塌,都只是引线。
是冰山尚且能露出黯蓝海面的那一角。
代珉萱向她伸出一只手,要拉她起来:“我先带你去吃饭。”
周琨钰没握,自己站起来。
饭后,两人走回酒店。
南方的秋风和北方那么不同,吹着人思绪湿腻腻的化不开。
回了房间,代珉萱看看她:“今天很累了,去洗澡吧?”
周琨钰点点头。
走进浴室,她刻意把水温调高,她皮肤薄,素来的白皙被冲刷出一层薄绯。
好像从小生长在周家,她掌握不了自己的前途,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唯一能掌握的,就是自己的身体。
这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