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灯长夜,刘宠拥被而坐,杨虎坐在他床前的椅子上。两人神色阴郁,两张脸在跳动的烛火之下,显得更加的阴森。 “杨兄弟,这几天辛苦你了。在城中四处救火,东奔西走,将他们弹压下去了。”刘宠轻声道。 “大元帅何出此言?咱们兄弟还说这些么?”杨虎轻声道。 刘宠笑了笑,点头道:“是啊,咱们兄弟说这些作甚?我很高兴,我们打小便认识,最终还是你在我身边。如果这次我们能渡过这一劫,我想将奉天大元帅的职位让给你。你比我更适合。” 杨虎吓了一跳,忙起身要说话。 刘宠摆摆手道:“坐下,坐下,我说的是真心话。刘宠无能,让奉天军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让局面变成如此不堪,这都是我的责任。我没脸再当大元帅。” 杨虎忙道:“大元帅,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还有六万大军,我们还有……” 刘宠苦笑着看着他,打断他的话道:“只剩下六万了么?这几天逃了五六千士兵是么?” 杨虎沉默片刻,点头承认道:“是,逃得很多,军心不稳,人心惶惶。但是不打紧,我会制止的。那些逃走的家伙都有名有姓知根知底。回头一个个的清算他们。” 刘宠长叹一声道:“杨兄弟,你说句心里话。咱们还能撑下去么?粮食快没了,兵士在逃跑,百姓们把我们视为仇敌。我们还能撑下去吗?” 杨虎呆呆看着刘宠,皱眉想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刘宠自然明白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其实心里也认为撑不下去了。再过几天,粮食断绝,兵士们又要跑一些,情况只会更糟,而不会变好。 “杨兄弟,是时候做个决断了。这一切该结束了。再撑下去,我们连和他们叫板的本钱都没了。我们现在还有六万大军,两倍于敌。齐彦名说的对,一开始,我们便不能拘泥于守城,而要主动进攻。现在虽然有些晚,但是确实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我们要和他们做个了断了。”刘宠声音大了些,嗓音也亮了些。 杨虎道:“你的意思是,出城决战?还是南下突围?” 刘宠道:“当然是决战。南下走不脱。他们有骑兵。这一路骚扰下来,我们追不上他们,只能被他们牵着鼻子打。再说我们的粮草不足,撑不过三五天。走到黄河边上便会断粮,到那时,兵士们便会四散逃走。漫山遍野的逃跑,抓都抓不回来。那便全完了。” 杨虎默然点头。 “只能和张延龄的兵马决一死战。他们的大营在那里。战胜了他们,便一了百了。他们有粮食有装备有物资。吃掉他们,我们将再一次令天下侧目。我相信,只要打败张延龄,朝廷便再不敢派兵来围剿。他们只敢死守霸州,不让我们进京。河北之地将任我纵横。局面会大逆转。” 刘宠兴奋起来。他的口才着实不错,画起饼来很具有煽动性,让人听得热血沸腾。杨虎就吃他这一套。 “那就干。还等什么?再等下去,兵士们都跑了。没后路了。”杨虎大声道。 刘宠点头道:“好,既然杨兄弟也这么想,咱们便放开手脚。咱们说干就干。明日上午,咱们便动手。破釜沉舟,在此一搏。” “明天?这么急?”杨虎讶异道。 “对,就是明天。你来时,天下了雨了么?”刘宠问道。 杨虎一愣,猛然惊喜道:“下了,下的还不小。一时半儿怕是停不了。雨天偷袭,和那天一样。叫官军火器无法发挥,地面泥泞,我们的人打的更顺手。” 刘宠微笑道:“正是。我等的就是雨天。听到外边雷声滚滚,我便知道,老天爷在给我们机会了。明日上午,命兄弟们赤脚,和上次一样。打起来,官军的靴子,淋湿的盔甲会让他们像个笨猪。” 杨虎哈哈大笑道:“好好。老办法,老计策。明日你我各率三万兵马,一左一右。” 刘宠点头,伸出手掌来向着杨虎。杨虎伸手过去,两人手掌相握,大笑起来。 …… 天明时分,如刘宠杨虎所愿,雨势不但没停,反而加大了。 城中几处军营之中沉默无声。今日军中早饭很是丰盛,有许久没见到的肉食。那是城中拉扯的牛马骡子被全部宰杀了,炖了给士兵们加餐。 今日就要决战了,命令已经下达,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这一战将决定生死。他们默默的吃着饭菜,喝着肉汤,麻木的按照头目的指令磨好兵刃,整理好装备。 每个人都发了一块白布,用来缠在头上。说是为了防雨水进入眼睛里。受了伤用来包扎伤口。但在许多人看来,这是孝巾,这是给自己戴孝。这倒也契合今日的情形。今天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吃饱喝足,兵马集结于北城长街上。大雨之中,六万大军将整个长街塞得满满当当。 兵士们看到刘宠骑着马奔驰而来,和自己一样,刘宠白布缠头,赤着双脚,腰间插着一柄钢刀。眉眼之间,冷厉而从容。 本以为刘宠要做长篇大论的动员,但今日刘宠没有多言,只说了几句。 “各位。今日之战,不为我刘宠,也不为任何人,你们是为了自己的命。胜了,能活。败了,都要死。所以。为了活命,你们得拼命。先豁出去命,才能收回来命。” 大雨中的士兵们静静的站着,他们看着刘宠,看着这个曾经让他们仰视的男人。此刻,他们知道,一切只能靠自己。这个男人已经从神坛上跌落。 “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出战。”刘宠喝道。 吊桥轰然放下,厚重的伤痕累累的城门被推开。沉重暗哑的摩擦门臼的声音令人牙酸。 城门洞开。外面是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