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他带来的这俩徒弟,又能看出严谨来。
因为别看年轻的一个已经是瑞宾楼的二灶了,在店里是什么菜都能做。
可跟着刘师傅打下手,却只配蒸馒头,做主食的。
另一个呢,多学了五年。
如今调到了都一处上班,干的一样是二灶,职称也定了高级。
可那也只有做蒸菜和汤菜的权力,不能碰小炒儿。
这就是老年间的规矩,手艺的火候师父严格把关。
说你不行,就真不行呢。
那不妨想想看,这样的匠人态度,所做的宴席,吃在嘴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吧?
事实证明,舌头骗不了人,长着舌头的客人们也没有不识货的。
无论每桌,上的菜很快便被客人一扫而光。
于是在边大爷和康术德的恳求下,刘师傅不得不临时答应,再给每桌加了两道菜。
一个是拔丝土豆,另一个就是油渣小白菜了,不为别的,用料好找啊。
可就这,最后一样没剩多少。
或许有人会说了,这年头的人没见过世面,加上肚子也太素了,才会如此。
未必就能说明厨师水平真有那么大差距。
但这样的理由怕是说不通的。
为什么?
就因为穿越而来,自诩吃过不少席面的宁卫民也一样啊。
就句话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刘师傅的一道赛螃蟹就给他吃服了。
人家是没把肘子给做出龙肉味儿来,但却把鸡蛋和鱼肉做成螃蟹味了。
说起来,前世宁卫民还真吃过这道菜。
当时是他是在一个老字号的京菜馆请一个外地客户。
客户翻菜单时,看到这道菜觉得挺新鲜,又听说是京城传统的菜式。
结果就点了,没想到等菜上来一尝,俩人都乐了。
居然是盘儿没形儿没样儿,碎豆腐似的炒鸡蛋。
说是有那么点螃蟹味儿,可实际上只是因为菜里浇了吃螃蟹少不了的姜醋汁而已。
这再怎么说,也不值得八十多块啊。
从此,宁卫民也就对这菜没什么好感了。
认为就是坑人的噱头,跟糖拌西红柿被叫做“火山下雪”标价五十八块一样。
甚至不如同和居拿鸡蛋翻炒的“三不沾”,别看人家标价一百零八块。
那毕竟是真功夫,而且好吃啊。
于是这个经历也被他认为是平生奇耻大辱。
他一个堂堂的生意老手,从来只有懵别人的,居然被饭馆黑了,能不感到憋屈吗?
可今天又不一样了。
因为刘师傅做的赛螃蟹和那狗屁菜馆完全不同。
人家是以黄花鱼为主料,鸡蛋当辅料,再加入各种调料提前腌制,快火炒成的菜肴。
黄花鱼肉雪白似蟹肉,鸡蛋金黄如蟹黄。
刘师傅的赛螃蟹,别说外观极其酷似蟹肉,那软嫩滑爽味鲜更是赛蟹肉。
完全做到了不是螃蟹,胜似蟹味。
要和现在市面上正卖的肥蟹比,不但便宜多了,吃着还尤为过瘾哪。
这宁卫民还能不挑大拇指吗?
说起来,这还是他不知道的这道菜真正由来的情况下呢。
假如他要是知道,这赛螃蟹是由同治年间膳正乌尔浑乌七爷所创,原是地道的御膳。
后来经由口子厨何三儿跪地苦求,乌七爷动了恻隐之心传艺,才得以传入民间的。
假如他要是还知道,如今京城的口子厨几近绝迹,也只有瑞宾楼一脉传下来的赛螃蟹为正味儿。
这小子恐怕更得庆幸自己的幸运了。
因为这就是绝对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啊,日后说吃不着,也许就真吃不着了。
瞧他这份福气,大不大吧!
总之,如果今天的拍摄镜头打算以宴席上的场面收尾的话。
那最后大吃大喝的一幕,一定让看到它西方人,更加误会我们的国人都是很刻板的。
因为边家的酒席其实算是个特例,菜肴实在是太美味了。
以至于坐在席上的宾客,拿起筷子就放不下了。
谁都顾不上客气了,只顾得上吃了。
难得有人举杯喝酒,就更没人聊天儿。
人人都相当投入啊,哪怕陌生人坐一起也不见外,全大口大口往自己嘴里填乎。
还都是这年头标准吃法,大块吃肉,肥瘦不吝,没人动青菜。
等好不容易有个撤盘子歇气儿的工夫。
与宁卫民同席,有个澡堂子开票的孙师傅,甚至情不自禁发出了幸福的感慨。
“妈妈的,天天有人结婚才好……”
结果这一句,让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