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8 下水道民间声学家(中)(1 / 2)

当那被选中的人从浑噩中清醒过来时,雅莱丽伽已经和翘翘天翼解释了关于她血统的另一面。尽管不太满意她的隐瞒,后者还是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该早点跟我说!”她抱怨道。

“只是没想起来。我想这件事可能会让你尴尬。”

“噢,那倒不至于。我们当然也有恋爱和家庭制不过这取决于个体。在陆行者融入这个国家以前,他们不认为爱情是存在的那是友情和责任,俊美的应当和聪明的作伴,强壮的也该和灵巧的配合,这样能弥补彼此的不足,并且保证后代也变得更优秀。不过那是他们古时候的观念,现在嘛,我想要看年轻一代自己是怎么想的。从我个人来说那不怎么重要,我可是有着重大使命的。”

雅莱丽伽很愿意再和翘翘天翼谈谈她的故乡,关于它们的友情和道德信仰,但在这时她那位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新晋旅伴彻底醒来了。他习惯性不发出声音,然而却痛苦地扭动着背脊与脖颈,立刻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他很快站了起来,环顾自己所处的树林,似乎正思考自己何以处在眼前这样一个境地。雅莱丽伽耐性地等待着,观察他现在究竟处于什么样的阶段。她的确在刚才的交换里给他灌输了一些外界的情况,但那并不是能精准控制的,只是个大概的经验判断。而在屡次共享以后,她发现不同的个体在这种行为中的收获差异颇大但也很少碰见谁会因为一次亲吻而晕厥。那不得不说让她觉得有点扫兴。

万幸这位受选者没有尖叫或喊人。当他摇摇晃晃地往前迈了一步,看清楚陪伴他的两名天外来客后,他的嘴唇震颤着,脸部肌肉在皮肤下急促地抽动。

“这是什么?”他问。

雅莱丽伽并没听见他的声音,她是从他嘴唇的动作猜出这句疑问,而那是一句标准的联盟语。她向着他走去,看到他警觉地往后退了小半步。但他并没逃跑,只是警觉地盯着她。

“你能听见我说话?”她问,同样使用了联盟语。

她的新朋友停顿了很久,然后说:“是的。”

“你们的耳朵很有趣。我想它里头有些天然的声波过滤结构。”

他似乎不太理解她的意思,但那并未困扰他太久。对于巨大未知的迷茫已使他变得不知所措,如今他比那些被驱赶回电车上,仓皇逃向下一个站点的同类们要知道得更多,可是无疑也困惑得更多了。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懂得天外语言的土著,或许还看到过虚空中燃烧着的无数火星,以及昼夜和潮涌,这一切只是因为来自天外的某个人亲吻了他。

“你是谁?”他问道。

雅莱丽伽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并告诉对方自己是从天外的某个地方来的。她的新朋友并没因此露出不信的神色,她便知道他从自己身上获取了不少。但他并不知道她们为何出现在这儿,因为紧跟着他便问了为什么。

“我选中了你,为了完成我的旅途。”她说,“跟我来。”

她和翘翘天翼走向红树林的深处,没有刻意去关照他。那人显然迟疑了。他在逃跑与跟随之间犹豫,直到雅莱丽伽快要进入寂静号的舱门时,他才快速地跑了过来,和她们相距五六步地跟着。

不必多说他在穿越走廊与门户时表现出的惊憾,以及在舱门关闭后出现的某种眩晕似的失衡反应。在通往舰桥室的过程中,雅莱丽伽刻意放任他抚摸墙壁,寻找缝隙与管线,或是痛苦地弯下腰,抓掏自己的耳朵。与她不同的是,翘翘天翼对这受选者却表现得十分友善。她用翅膀帮忙扶住他,拍打他的背脊和肩膀。

“他是不是没法适应隔音环境?”她对雅莱丽伽说,“就像那些婴儿一样,外头的噪音对他是必须的?”

“他能坚持一段时间。送到门城的婴儿并不会马上衰竭。”

那在翘翘天翼听来似乎有点过于冷酷,她的鬃毛也因不认同而飘向相反的方向。但那受选者最后成功适应了下来。当他坐进舰桥室的软椅里时,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已镇定许多。他甚至学着雅莱丽伽的样子吃了一朵花朵糖。

“伊。”雅莱丽伽说。

那人停了下来,片刻以后眨了眨眼睛。雅莱丽伽便知道这的确是他的名字。在此地居民们所发明的一整套手语系统和极少量发声词中,只有大约五十个音节经常被作为名字使用。那对当地人是足够的,因为他们只需确保家族内没有难以区分的重名者,而发声词本身也用得不多。伊,在被他的同族所召唤时,通常会用左手指依次搭在右手背上,再快速地下沉两次。在他一生中只有非常有限的次数面对那些不幸失去了手的人时才会从别人口中听到“伊”这个音节。

但现在他已理解了和雅莱丽伽的沟通方式。经过最初的十几句谈话,他很快适应了这种全靠发声的社交,能在配合手势的同时不忘记发音。他有一次向雅莱丽伽询问她的目的,同时也问翘翘天翼为何能够说话。

“嘿!”翘翘天翼扑闪着翅膀说,“我还扶过你!你这傲慢的猿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