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头

战斗，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了。

一开始，罗宪还能在江岸两侧，指挥临江拒射吴军。

但是吴军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蜀军只有三千人，渐渐不能抵御，只能收缩兵力，全部退往永安城池坚守。

但好在永安城防坚固，罗宪平时又很得民心，因而百姓自发组织起来，帮助官军守城。

吴将步协数次引兵攻城，都被罗宪打得大败。

罗宪甚至瞅准时机，趁敌疲惫之时，选拔精锐，主动出城从侧方袭击吴军。

步协措手不及，再次大败，数位先锋部将被杀。

吴骠骑将军步骘大怒，亲临前线督战，战斗从白天打到到晚上，仍未破城。

不过，永安城中的抵抗，也快到了极限。

正值酷暑，山林江水滋生疫病，城中一半的军民已染上了瘟疫。有些将士，虚弱得连武器都无法举起，谈何守城？

”这刺史大人，为何还不派援兵到来啊！“参军宗预焦急地说道。

罗宪无奈地摇摇头，”都这么久了，要是有援兵，早就来了。唉，南中祸乱，刺史大人自顾不暇，恐怕不会有援兵来了......就算有援兵，一时半会也赶不到。我们怕是只能靠自己了！“

宗预看了一眼罗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将军，永安实在守不住了，您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不如突围逃往江州吧？”

是啊，在他看来，罗宪官位不过中郎将，却能率领全城军民，抵御数万吴军长达一个多月，这本身已经是一个奇迹了！继续坚守下去，已经没有意义，还不如保留有用之身。以罗宪此战的才华，日后必会受到朝廷重用！

罗宪一身铠甲，持剑立在城头，目光坚毅地望着远处旌旗展展的吴军，没有说话。

“我要是走了，永安城的百姓，怎么办？”良久，罗宪终于开口。

“这.....”宗预低下了头。他知道，满城军民，集体抵抗，让吴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万一城破，百姓们可能会被吴军屠城泄愤。

而这，却是罗宪所不能接受的。他师承谯周，年纪虽轻，却被谯周门人称为子贡。在老师的引荐下，他有幸拜会了丞相诸葛亮。诸葛亮依法治国、公正无私、勤政爱民的政治理念，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从内心深深地确信，这才是他想追随的理想！从那时起，他便如同无数蜀汉的官员一样，以丞相诸葛亮为榜样，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

罗宪看了看宗预，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您的好意，我心领了。都督临走前将永安交给我，我就是全城百姓的主心。百姓信赖我，愿意助我守城。可如今危难关头，我却要抛弃他们独自逃走，这不是君子所为，我宁死也不会做的。”

罗宪说完，重新将目光收回远方，淡定地一笑，“如果真是坚守不住了，我便死在这里。”

宗预听完震惊愣住。眼前这个年轻人，愈发让自己刮目相看了！相比之下，自己竟然还不如么？

罗宪转身看向身旁的守城将士，尽管他们一个个满脸倦容，有些盔甲和武器都残破了，但仍然坚守在城墙之上，毫无退缩。

罗宪眼眶湿润了，自己何德何能，能让这么人效死？可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命运，那是不是不应该搭上这么多人的性命？

他沉思良久，似乎在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最终他擦干泪水，动情地作揖一拜，“将士们，你们都是大汉最英勇的战士！我很感激你们能和我一起战斗到现在，这是我的荣幸！”

汉军将士闻言，纷纷起身站直，看向罗宪。

这位将军，年纪虽轻，但是在过去的一个月，展现出了过人的勇气和毅力！他不分昼夜地在城头亲自指挥杀敌，打退了吴军一波又一波的进攻，赢得了众人的一致敬佩！

罗宪说着说着眼光暗淡下来，“可是眼下，我不得不实话告诉大家，城池.....可能守不住了.....”

将士们闻言，纷纷低头哭泣起来。

“既然这样！”罗宪猛然抬起头，目光坚定，“我决心战死于此！可是.....”

罗宪目光又变得柔情起来，“诸位，没有必要陪我一起死在这里。你们还有家人，还有孩子....因此，我在此下令，你们可以放下武器，向吴军投降，保全性命。如果有谁现在想走的，可以离开。我绝不阻拦！”

罗宪此话一出，将士们哭得更加厉害了。

参军宗预抹掉泪水，带头激动地喊道，“我不走，我愿拼出这条命去，陪将军战斗到最后一刻！绝不投降吴狗！”

倔强的老将，怎么可能输给年轻人！

将士们也纷纷动情大喊，“我们也不投降吴狗，愿陪将军，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死战不退！死战不退！”

一番情景直让罗宪落泪，人生至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