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就像是一颗已经干瘪的种子,但在有了一点泥土和水之后,还是爆发出了纤细脆弱的嫩芽。
这颗心在他的意识被裹挟在愤怒中的时候,在他耳边低声念道:“我的力量已经很微弱了,所以我想拜托你,看一看当初发生在踏鞴砂的真相。”
那个将这把刀递给他的人,那个对他说“就用这把刀,去完成你的复仇吧”的人。
愚人众第二席执行官博士。
刀匠不是什么圣人。
他自诩连善人都算不上。
他很计较祖辈失去的荣光,憎恶一切仇雠。
但他能够分清楚孰轻孰重。
“相比起把刀送进你的胸膛,我更想要先解决掉那个罪魁祸首。”
刀匠的眼前浮现起博士的模样,咬牙切齿道。
“但是还有这颗心……祟神的力量对我的身体也是一个极大的复核,如果没有这颗心的话,我或许已经如同燃尽的蜡烛一样熄灭了。它用自己的力量维护了我的生命延续,所以,它还有一点最后的愿望,我不能不帮它实现。”
刀匠将那颗枯萎的心放到了散兵的掌心里去。
“它有些话想要和你说,你——”
他的声音一顿。
因为散兵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颗心,把它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曾经他是这样拿着一个装了这颗心脏的装置,以一模一样的姿势走到炉心去。
它保护了他。
但是谎言让他将这颗心脏扔在了地上。
再次从旁人手中接过它的时候,它比上一次已经轻了很多很多。
就像是一个纸糊的空壳。
如果不是祟神最后放大了它的执念,或许它还会和第一次被放进他手中的时候,无法和他交谈。
散兵听到了很轻的声音。
轻飘飘的像是一片羽毛、一阵灰。
“丹羽。”
他叫了那颗心的名字。
“丹羽。”
*
博士脸色阴沉地看过来。
阿丽娅双手叉腰,毫不示弱地对他盯回去。
阿贝多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道:“眼睛可以不用睁得那么大,我的朋友,再瞪下去我担心你的眼珠子掉出来。”
阿丽娅:“……”
瞪不住了。
但这全都要怪阿贝多。
阿贝多态度很好地表示怪他就怪他:“但现在,我们是不是要和这位……愚人众执行官,交手?”
阿丽娅抿了抿嘴唇,觉得交手大概是要交手的,但在动武之前,她还有那么几句话想说。
“你要是乐意,就当我是个怪物,是个鬼魅好了。这样你就算死,也不是因为愚蠢而被人所害,只不过是输给了无法超越之物——如果我记得不错,这应该是你对丹羽说的话,博士。”
“我的神明让我看到了世界树中的这段记录。”
阿丽娅这会儿甚至都不管纳西妲在自己意识里挂着了,直接开始现编式造谣。
“但是你看,丹羽好像没有输诶,你看这颗心,隔着四百多年的时间,仍然保护了它想要保护的人,让你的计划功亏一篑了不是吗?”
阿丽娅认认真真地输出,努力做到让这会儿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字正腔圆,清晰明确地像是播音员:
“你看,人类的意志反而成为了你无法超越的高峰,不管你自认为是怪物还是鬼魅,总之,我现在对你的评价就是一个词:失败者。”
博士的骄傲在丹羽赤诚的心脏面前一败涂地。
所谓的“无法超越之物”,最终不也在他认为完全无法企及他所在高度的人类的意志中被打了个稀碎。
阿丽娅发誓自己的耳边甚至响起了啪啪的打脸幻听声。
“对此,我很想问问,博士大人,您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如果有的话,她肯定得录下来,带回去之后给散兵反复循环播放——博士破防实录,对于散兵而言,大概可以当作睡前音乐来舒缓身心。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太容易听着听着乐起来,以至于不想闭上眼睛。
阿丽娅这番话不可谓不刺耳。
尤其是对于博士。
他已经好几年未曾经历过哪怕一次失败了,然后在须弥遭遇了一次。
那一次,是因为他对上的敌人乃是尘世七执政,在神明的领域,一个外来者,曾经是凡人之身的僭越者,博士尽量放平了心态安慰自己,能够走到最后一步,并参与到与神明的交换之中,自己也不算吃亏,就已经很不错了。
接下来,就是这一次。
他没有筹谋太长的时间,只是——对于他这种人而言,没有筹谋多久的计划也不应该失败。
这个词本不应该出现在他和他人的较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