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
四十上下的年纪,五官坚毅,面无表情,有双和沈流霜相似的凤眼。
这位是百里家的老三,百里箫。
与百里青枝的善意亲近不同,男人目色沉沉、一言不发,将沈流霜上下端详,视线停在她眉眼。
百里箫:“回来就好。”
弯眸一笑,叶晚行温声开口,发间镶珠梅花金簪熠熠生光:
“孟老板和施指挥使也来了越州。久闻二位大名,今日得以一见,不胜荣幸。”
孟轲笑笑:“叶夫人,幸会。”
几人都是老狐狸,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又寒暄片刻,叶晚行适时道:“贵客盈门,家人团聚,自当好生庆祝。诸位车马劳顿,不妨随我入城,前去揽月楼。”
“那是越州最大的酒楼。”
百里青枝翻身上马:“走吧,尝尝我们江南的菜式。”
*
揽月楼归百里氏所有,幕后主人是家主百里泓。
江南一等一的富庶,施黛坐着马车,一路朝窗外张望,不时发出“哇”的惊呼。
如果把长安比作丰腴华贵的倾城美人,江南定是窈窕多情的亭亭仕女。
枝头嫩芽新发,檐下飞燕筑巢,鸟雀啁啾声里,山水婉约,园林如画。
长街连绵,软红十丈,秀美精巧的亭台楼阁比比皆是,掩映柳色青青。
让人心旷神怡的温柔风光。
车马声势浩大,不少行人驻足观望,知晓是百里氏,纷纷流露了然之色。
马车停在一座高阁前,施黛被沈流霜搀扶下马,步入楼中,愣了愣神。
这里没有其他客人。
偌大一片空间,只有几排恭恭敬敬侍奉两旁的童子与侍女。
乐声悠悠,绕梁不休,檀香袭人,理应宾客满座的酒楼,竟显出幽静之意。
一名红裙女子迎上前来,巧笑嫣然:“大人们,请。”
这是把整座楼全给包下来了。
施黛忍不住暗叹,不愧是豪门望族。
随红裙女子入席坐下,道道佳肴逐一呈上,色香俱全。
但显而易见,没人的心思在菜品上。
“多谢施大人与孟夫人收留阿湘。”
叶晚行道:“若非二位,我们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与阿湘重逢。”
用更直白的话来说,多亏孟轲救下了气息奄奄的沈流霜,否则后者活不过一岁。
她敬了杯酒,转而看向沈流霜:
“听青枝所言,你不喜大张旗鼓。但你是大哥大嫂的孩子,必然要同所有家人见上一面——几日后,有场为你办的家宴。”
沈流霜脸上是不变的浅笑:“多谢。”
和认亲这事儿没什么关系,施黛咬一口江南特色的清蒸鱼,安静往下听。
礼貌的你来我往间,叶晚行终是道:“你……不打算留在百里家?”
一语落下,桌边数人同时撩起眼帘。
“是。”
唯独沈流霜神情不改,笑意平静:“我在长安长大,来江南,怕是不大习惯。”
施黛侧过视线,看向不远处的一男一女。
叶晚行若有所思,沉吟颔首:“你到了明事理的年纪,凡事自有决断。想留在长安,我们不会强迫。”
施黛悄悄想,这位主母大概松了口气。
沈流霜落水失踪时,仅仅几个月大,论情谊,叶晚行和她极为淡薄。
席间看似在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实则几句一试探,笑容里亦有探究的意思。
另一边,百里箫
双目幽沉:“在长安遇上难事,来寻我们便是。”
沈流霜从善如流:“多谢三叔。”
“你爹娘的事,到现在也没个结果。”
叶晚行神色微黯:“你能活下来,实属上天垂怜……放心,那场船难我们在查,定为你爹娘讨回公道。”
她轻叹一声:“你们第一次来越州吧?既然在镇厄司当差,应当对演武大会很感兴趣——明日是最后一场决胜局。”
孟轲对这事颇有兴致:“快比完了?”
“最后一场,最有看头。”
百里青枝笑道:“等他们打完,看客可以上台切磋。很热闹的。”
施黛顺水推舟:“明天是哪两个人打?”
叶晚行:“幻术师和皮影匠人。”
皮影匠人?
这个词很是新奇,施黛在记忆里搜索一番。
皮影戏是大昭的传统民间戏剧,通常以纸板做出人物造型,利用剪影进行表演。
皮影匠人擅长剪纸成真,化影为实——
譬如剪出一把刀的形状后,黑影凝聚,将在半空化作锋利刀刃。
“这次甚至有文渊书院的儒生参战,可惜败给了皮影匠人。”
叶晚行笑道:“你们明日去擂台边,能见到他们。”
话题被转开,气氛轻松不少。
叶晚行的招待妥帖周全,好生尽了地主之谊,酒足饭饱,百里青枝主动提出,带几人在越州逛逛。
“也好。”
孟轲道:“我与敬承有事在身,先去越州的镇厄司瞧瞧。你们跟着青枝姑娘和小阎,比四处乱转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