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景斜了他一眼:“你不也哭了?”
“师父遗愿,不敢不。”非寂解释。
流景想起他和舟明垂眸落泪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好笑:“师父也真是的,立什么遗愿不好,偏偏要我们按凡人的规矩给她送葬,一连哭了十日不说,还要迎来送往,到如今动都不想动一下,不知道你如何,我是怎么也哭不出来了。”
流景说罢,兀自沉默许久,又笑:“我以前和师父凡间游玩,也见过一场盛大的葬礼,葬礼办了日,主家一众人也在灵前跪了日,每有亲朋前来便要痛哭一场,起初还带些真心,后面便只剩干嚎,我不懂累到如此地步,为何还不肯便宜行事,非要丧礼弄得如此繁琐,你知道师父说什么吗?”
“说什么?”非寂配合地问。
“师父说凡人看似迂腐,实则最为智慧,丧亲之痛,痛彻于,唯有繁琐与重复,方麻木,方缓解,等葬完了人,流干了泪,心俱疲,只想好好吃顿饭、睡一觉,许多痛意不知不觉也就散了。”流景声音越来越低,缓慢闭上眼睛。
非寂听着她渐渐均匀的呼吸声,许久才拿着手帕擦了擦她眼角的湿润。
“看,还是用到了。”他缓缓开口。
起风了,海浪声愈发清晰,非寂拿着手帕,一点一点擦拭墓碑上的灰尘。
流景一直睡到后半夜才醒,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挤进非寂的怀里。蛇的体温偏冷,他上却是热的,气息她完全地包裹住,是难以拒绝的松弛与舒服。
“醒了?”他的声音头顶响起。
流景只好坐起来:“什么时辰了?”
“寅时。”非寂回答。
流景伸了伸懒腰,扶着墓碑便要站起来,非寂先她一步起,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回吧,再睡一会儿。”流景手抽出来。
非寂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半晌答应了一声。
两人慢吞吞走在路上,任由海风衣袍吹得烈烈作响。
老祖念旧,蓬莱的景致万年不变,这一条路走到尽头,便是流景的寝房,对面则是非寂的屋子。今晚的夜色与千年前没有不同,今晚这条路与千年前也没什么不同,今晚一起回寝房的两个人,亦是如前一样并肩而行。
只是这一次,似乎又多了一个。
流景垂眸看向圆圆的肚子,眼底泛起浅淡的笑,只是这笑来得快得也快,正如这条路不管怎么放慢脚步,也终有到头的时候。
“回之后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她站在路这边,温声叮嘱路那边的非寂。
非寂与她对视良久,突然怀里掏出两块玉简:“这是十前,舟明那得来的。”
流景猜到是什么,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手中抢走后紧绷地问:“他给你的?”
“抢来的。”非寂回答。
“你看了?”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警惕,非寂只是沉默一瞬:“没看。”
流景定定看着他,似乎在推测他有没有说谎。
“真的没看。”非寂重复一遍,黑色瞳孔暗了下来。
流景不知为何,突然就信了,于是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为何不看?”她问。
“为猜到你会是这样的反应,所以索性不看。”非寂平静与她对视,“你有事瞒着我对吧?”
流景一愣。
非寂唇角浮起一点弧度,显然是已猜到:“你不说,我便不问,等你想说那日,我自然就知道了,若是等不到……便也算了,我于你而言,就已无关紧要,自然不该逼你什么事都告诉我。”
“非寂……”
“还有十余日,她就该出生了。”非寂犹豫着伸出手,却在即碰到流景肚子的时候停下。
小家伙感觉到父亲的气息,迫不及待地动了动,非寂却还是收回了手。
流景沉默一瞬,道:“等她出生后,我便让舍迦送她冥域。”
非寂垂眸:“不用。”
流景一怔:“嗯?”
“不用,让她留在你边,”非寂重看向她,声音轻得几乎要融进风里,“你若怕我纠缠……我可以保证,日后没你的允许,绝不见她。”
流景还在发怔。
“睡吧。”非寂笑笑,转朝自己的寝房走。
流景看着他离的背影,相比先前走的这条路,只觉格外陌生……不陌生么,前在蓬莱百年,都是他送她回寝房,这样看着他离开却是第一次。
夜风很大,他的衣角吹得翻飞,无意间露出的手腕上,还戴着熟悉的蛇纹方镯。
“我何时说过怕你纠缠?”流景突然开口。
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