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龄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六纛、五方旗,居则建于中营,出则随军,是军权的象征,此时各由军士斜擎于肩上。 军士都穿了新衣服。 做工精致的仪礼裤奴,鲜净的白色璞头,鲜红的抹额,看起来就很清爽。 三十名衙官,皆是从邠州及幕府拣选的驱使官,已到齐。 银刀官三十人,俱着军中服饰,配银刀。 银刀者,银装仪刀也。 刀之制有四,一曰仪刀,二曰鄣刀,三曰横刀,四曰陌刀。 银装仪刀,即汉之班剑,晋、宋谓之御刀,北魏曰长刀,施龙凤环,至隋,装以金银,国朝袭之。 简而言之,在汉代时,班剑还是铁质的,晋代改成了木头,一直沿袭到了现在。 邵树德第一次去夏州见诸葛爽时,赵玉就和他说没找到打制仪刀的匠人,不是木头刀有多难,而是上面各种雕刻、花纹、饰品很复杂,很费工夫。 这种刀,当然没有实战功能,就是仪式上用的。 “李十将,待会可不要出乱子。”走到邠州州兵十将李进身前,李延龄严肃地说道。 李进,李延龄长子。 “大帅放心,末将定不会误事。”军中无父子兄弟,李进行了军礼后,答道。 他身后还有五十名队正、队副之类的低级小校,皆排列整齐,手持门枪、长枪、刀、盾、槊、弓等器械,各有体例,数目不一。 门枪饰以豹尾,长枪饰以缨拂。人人皆有马,鞍鞯饰金。 李延龄继续往前走。 五彩棚车,又叫楼车,就是一种四轮大马车,车身为朱红色,以五彩结顶棚。此时车上坐满了军中乐手。旁边还放着许多鼓架,鼓手列于一侧。 最后是一百骑。 前五十骑是“马骑”,拣选的军中马术高超之辈,表演卖弄马上技术的。 后五十骑为“射鹿子”。 国朝武举考试,射术是重要内容。 远距离静态射击,即“射长垛”。开不得硬弓的,直接就被淘汰,因为距离很远,你的箭够不着靶子。 靶设三环,中第一环为优秀,第二环为合格,三环及脱靶淘汰。 策马驰射,携带规定数量的箭,全中为优秀,中一半合格,其余淘汰。 有的人考试时还会玩花样,比如连续射击,左右开弓,马上卧射,回头施射等等,甚至还有不回头只凭感觉射的,都容易搏得考官青睐,即便没有全中,也可能评为优秀,因为这都是有实战价值的技能。 第三项是跑步行进中射草人,其实也很难。 国朝的箭靶,被称为“鹿子”。射鹿子,就是箭术高超的骑士。 邠宁边镇,常年备御吐蕃,武风浓郁,自然多的是马射、步射双绝之辈,找一百骑并不难。若换到武备废弛的地方,还真不容易凑齐。 巡查完了一遍,李延龄松了口气,翻身上马,在路边静静等待天使。 旗幡队远远地出现了。 李延龄深吸一口气,将肥硕的肚子收了收,脸挂笑容,但心中满是忧虑。 宰相孔纬骑于马上,在旗幡队的引导下,慢慢前行。 “恭迎天使。”李延龄在九十步外远远下马,大声道。 孔纬笑了笑,亦翻身下马,步行前进。 他身后有人捧着旌节,这是皇权的象征。每走几步,两侧旗幡皆扶正持立,威严肃穆。 “李帅请上马。”孔纬含笑道。 “天使请上马。”李延龄答道。 随后二人一同上马。 银刀官、衙官居前,棚车紧随其后,奏起了军乐。 李延龄与孔纬二人并行,身后是他的大纛、五方旗、迎接骑士、天使随从等。 大帅出行,威仪如斯,天使忽至,场面宏大。 “李帅当已知圣人授你静难军节度使之号。”孔纬看着两侧灰扑扑的房屋,随意问道。 邠宁镇,理论上来说立了不少功劳,但似乎都是朱玫立下的。朝廷要赐静难之号,那该给朱玫。如今朱玫都走了,你才跑过来授予静难军的旌节,怎么看怎么诡异。 “此天子恩宠也,臣愧不敢当。”李延龄答道。 “无需如此。”孔纬温和地笑道:“如今新君继位,气象大不同于以往。凡忠于王事的,圣人都不吝赏赐。” “今上真乃英主。”李延龄肃然道,脸上一副憧憬、向往、感激的模样。 孔纬仔细观察着他,见其态度恭敬,不似一般武夫的骄横模样,顿时放下了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