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红院内。贾宝玉沉着脸背着手,在堂屋客厅来回踱了几圈,忽然站住了脚,扼腕道:“什么劳什子玩意儿,我早不想戴了,如今丢了正好,值当的你这般急急忙忙打发人去跟太太说?!”他靠着焦顺好容易才逃过这一劫,如今再把丢玉的事儿报上去,岂不是擎等着找后账吗?
偏袭人方才问都没问,就打发麝月前去禀报了,于是他越想越心虚,越心虚就越恼怒。
但对于宝玉的埋怨,袭人却是充耳不闻,依旧领着人里里外外的翻找。
她先斩后奏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宝玉最近几日都不在家,身边只带了李贵和一众小厮,如今报上去责任都在外面,若是迟些,保不齐自己等人就要受牵连了。
若在往日,袭人倒愿意给他解释几句,但这次宝玉在薛家的所作所为,已然让她觉得心力交瘁,至少短时间是没心情哄着宝玉了。
宝玉见袭人不肯理睬自己,愈发的暴躁起来,再次背着手转了几圈,停住脚正欲发作,忽听外面脚步声纷沓而至。
他心里一个激灵,猜出多半是王夫人闻讯赶到,急的跺脚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袭人则是默默到了门前,挑开门帘将风风火火赶过来的王夫人连同焦顺迎了进来。
王夫人本就在病中,路上又走的急了,一进门先咳的上气不接下气。贾宝玉见状待要把茶水递给她,却又被王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吓住,站在那里进退不得。
焦顺见状伸手接过来,递到了王夫人面前。王夫人忙双手接过一饮而尽,又用帕子沾去嘴角色湿痕,这才厉声喝问道:“孽障,东西丢在哪儿了?什么时候丢的?!”
“这……”宝玉讷讷的低下头,然后又偷眼看向焦顺,寄望焦顺能帮着打个圆场。
这样惠而不费的事情,焦顺向来急人之所难,当下便道:“不如把这几天跟在他身边的喊来,问问他们可曾留意。”王夫人一听这话有理,立刻就看向了袭人。
袭人忙道:“太太,当初从薛家回来的时候,那玉还好端端的挂在二爷脖子上呢,多半是后来再出门的时候……”王夫人打断了她的话,不分青红皂白的呵斥:“这么重要的东西,出门在外,你们怎么也不仔细着些?!”
“太太明鉴!”袭人忙翻身跪倒:“二爷出门的时候走的太急,我们几个都没能跟去,若是去了,万不会直到这时候才发现!”王夫人这才知道是错怪了袭人,但这会儿也没心情抚慰她,立刻又连声追问,到底是哪个跟在宝玉身边。
袭人心里跟明镜一样,但却不愿意明着开罪李贵和李嬷嬷,于是故作为难的看向了贾宝玉。
贾宝玉这时也后知后觉的想明白了,沾上这事儿的肯定都少不了要受罚,于是梗着脖子道:“东西是我弄丢的,不干旁人的事!”他难得有担当一回,可惜毫无效果。
王夫人见他不说,立刻就喊来周瑞,命他将这几日跟在宝玉身边的人统统绑来问话。
不多时李贵和一众小厮就到了,同时赶到的还有探春、李纨,以及赵姨娘和贾环——前两个且不说,后两个纯属就是来看笑话的。
李纨扶着王夫人坐下,探春则是接管了问话的差事。不过很显然,李贵等人压根就没注意到宝二爷的玉丢了——本来男子在这上面就不如女人细心,况这几日宝玉情绪不对,就跟个火药桶似的,等闲谁敢往他身边凑?
于是尽皆张口结舌一问三不知,登时气的王夫人又拍桌子又咳嗽,喝令统统拖下去责打。
眼见她在气头上,旁人都不敢多言,只焦顺因早年与李贵有些交情,不忍见他受这无妄之灾,于是抬手拦下道:“且先别急着打,宝兄弟这几日去过哪里,就属他们几个最清楚,不如先让他们将功赎罪,若实在找不到再罚不迟。”顿了顿,又道:“若是在我那里丢的倒不碍事,这几日因有宝兄弟在那院里,进出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我回头就让人挨个盘问。”听他这么说,王夫人才勉为其难饶了李贵等人,命他们先去马车上搜找,若找不到,就备好车架等着。
等李贵几个千恩万谢的去了,屋里一时间却陷入了沉默当中。宝玉初时也乐得不说话,但等了一会儿见还是没人开口,便忍不住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一副莫名其妙不明所以的样子。
李纨见状,摇头叹道:“若落在畅卿家中倒还好,怕就怕落在薛家了——这节骨眼上,问也不合适,不问更不合适。”宝玉这才恍然,想到自己那天夜里做的荒唐事儿,以及外面如今对薛宝钗的调侃戏谑,他哪还有脸登门讨要什么通灵宝玉?
索性又一梗脖子道:“我早说不用找了,那劳什子已经被我砸了!”
“哥哥说砸了,那碎片现在何处?”探春当即诘问:“难不成那石头还能化作飞灰不成?!”
“这……”宝玉迟疑了一下,立刻改口:“那就是在街上丢的!”众人哪有心情听他胡说八道?
王夫人当即撑着桌子起身道:“罢罢罢,还是我走上一遭吧。”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