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个人都是中年样貌。两个镖师很好辨认,穿着一样的衣服,江湖人打扮,一人手上提着眉尖刀,一人腰间插着一把链枷。其余人则是作商人打扮,按大晏规定,服色以黑白为主。
一行人进了另一座亭舍,卸下货物,堆在淋不到雨的地方,这才取下斗篷,抖落一地的水。
亭舍不大,马骡皮实,留在外面淋雨。
十来人用带着方言的口音小声交谈,淋了水又经夜风吹,冷嗖嗖的,有人不禁看向了宋游面对的火堆,还有亭舍角落里的干柴,随即互相努嘴瞪眼。
终于有一人走了过来,对宋游拱手。
“小先生有礼,这柴是你集的?这一夜怕用不完,可否卖我们一些?衣服润了,想烤烤火取暖。”
大晏一朝爱称道士为先生。
宋游现在身上还穿着道袍呢。
“不是我集的,我来时就有,各位如有需求,任意取用。”
“便不客气了。”
中年商客抱了一小捧柴过去,倒是没再来借火,而是自己生了火,随即取出干粮,在火前烤热,就着水一边吃一边小声交谈,不时左看右看。
风将声音吹了过来。
听见他们在讨论先前避雨的决定,略有些争执,宋游大致知道了他们夜行至此的原因。
这一行人都是茶商,本来今天的目的地是前方三十里处的邸店,一种方便商人的住所。奈何中途大雨,有人的货物不知什么原因防水出了问题,怕茶叶浸润,于是找了个地方避雨,可偏偏那一段路最近闹雾鬼,很多人都不敢在晚上走那一段,于是雨刚转小,解决了防水问题,他们就匆匆出发了。
行经此处,天色已夜,走夜路也不是个好主意,只好在此歇息了。
有人说此处早已过了那一段,有人说茶水贩子都搬走了,必是雾鬼在此处作乱。有人说当时不该避雨,有人说刚刚也不该停下来、该继续往前走。还有人讨论到了宋游。
宋游虽着道袍,奈何实在年轻,这年头会捉妖驱鬼的道士十中无一,自然也没人太当回事,交谈两句后便也不再将关注重点放在他身上。
“雾鬼……”
宋游盯着火堆出神。
这是一种山野常见的鬼怪,喜在雾中出没,本事低弱者靠雾掩盖身形,往往靠恐吓来害人,道行高的,则能喷吐雾气笼罩一处,在雾中袭击行人。
不过这种鬼怪通常成不了气候,寻常血气方刚的江湖武人、甚至胆大的壮汉都是不怕它的。
火变小了,宋游又添了柴。
不知不觉雨停了。
山雨停时往往会起雾,以团雾居多,或蓄于山凹处,此时也不例外。
只是这雾似乎有些太浓了。
原先天色虽晚,却也不是一点光都没有,隐隐约约是可以看见远处群山的轮廓影子的,火光照处,也能看见道旁的古柏和树下的杂草,可如今只是一恍惚的功夫,整个世界都好像被大雾充斥了。
浓雾之间不见山也不见树,即使挨着不远的两处亭舍,还燃着火堆,也只能见到彼此模糊的火光。
即使是这火光,也被雾压缩到了极限。
似乎不知不觉间就诡异了起来。
商客们顿时大惊,哪里还不知道,是遭了妖鬼。
“大家不要怕!人越怕,它越凶!”
“说得对!鬼也怕人!”
“加柴加柴!火烧大点!”
“没得柴了……”
众人面面相觑,望向原先另一处亭舍的方向,只见火光橘黄。
虽只有三两丈的距离,可中间大雾充斥,看眼下情况,似乎只有这火光照耀的一小片区域是安全的,谁敢穿过浓雾去那边拿柴呢?还是说大家一齐过去,干脆到那边去?
外头忽有冷风吹来。
众人将目光投向了请来的两名镖师。
带链枷的那位镖师心里打鼓,目光略有些躲闪,带眉尖刀那位迎着大家目光,则是扭头吐了口吐沫,眉头一横自生戾气,怕是小鬼也为之惊惧:
“我去借些柴来!”
“师兄我和你一路!”
“不妨事,师弟你在此守着,护着各位东家,要是中间遇到鬼,爷爷一刀便把它宰了!”
“陈公当心!”
“区区小鬼,去去就回!”
陈姓镖师提着眉尖刀,大踏步钻进了浓雾中,直奔对面火光而去。看他身材不甚高大,倒也有几分气势。
众客商见状,心下稍定。
俗话说得好,人怕鬼三分,鬼惧人七分,有这么一个胆大武人,又气血旺盛,寻常小妖小鬼也不怕了。
于是众人只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迅速模糊,隐约见得他还挥了几下刀,用关西口音骂了几句什么,只是这雾除了模糊视线似乎还有模糊声音的效果,才走出没几步,竟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