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歪在家泡了茶,招待侄女婿。 大姑带着侄女,领着孩子,去看已经打好框架、封了顶的新房子。 路上侄女就问表弟的对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自己琢磨着,这亲事是散定了。”大姑蔫蔫儿地说,“昨天上午的时候,公社郑主任两口子来过。” 侄女急忙插嘴道:“是不是人家闺女看中俺表弟了,她父母嫌咱们是村里的,条件不行,不同意这门亲事?” 大姑摇摇头: “你正好说反了,郑主任两口子可愿意了。 都说闺女女婿半个儿,一点不假。 人家闺女她妈说起你表弟,那是真亲,我看都恨不能当亲儿子了。” “既然都同意,为什么你说散定了?” “我不同意。”大姑斩钉截铁来了这么一句。 侄女惊讶极了。 人家公社主任的女儿,据说长得又那么漂亮,能看上表弟,本来就是下嫁,本来就是咱们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幸好表弟争气,考上大学了,身份也上去了。 人家父母还这么同意。 咱们哪有不同意的资格啊? 大姑脸上充满了浓浓的悲伤。 她似乎有点不敢面对这个话题。 到了新建的房子这里。 三间出厦的大瓦房,框架已经建好,封了顶,上了瓦,院墙和门楼都已建好。 就等着雨季一过,处理内外墙,做好门窗,到年底就能搬进来过年了。 侄女跟着大姑进来参观了一圈,由衷地感到高兴,这房子已经是当前最时兴的样式了。 大姑家的日子真的是过得越来越好了。 但真正让她放在心上的,还是表弟的亲事。 忍不住又问:“大姑,这么好的一门亲事,你为什么不同意?” 大姑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事有点说来话长,还得从老大考上大学开始说。 他考的那大学,据说是全国最好的大学,咱们县里到现在还没考上一个呢。 可是咱们家这情况现在全靠老大,他要是上学走了,不但不挣钱,还得花钱,咱供不起。 所以后来老大把通知书撕了,决定不去上——” “怎么能不去上呢?”侄女一听就急了: “你听听考上这么好个大学多不容易啊! 供不起咱们可以想办法,亲戚朋友都凑凑——” 大姑抬手打断了侄女的话: “这事就不讨论了,全家老老少少二十一口子人,都跟着哭了一遍了。 反正已经决定了。” 好吧,既然你们全家都跟着哭了一遍,跟着哭这事怎么能少了你的亲侄女呢! 连侄女的女儿看到妈妈哭得那么伤心,也吓得哭了起来。 大姑只好哄了小的哄大的。 好容易把这娘俩哄得都不哭了。 侄女久久不能平复内心的悲伤,打着哽咽问:“是不是俺表弟不上大学,人家父母就不同意这门亲事了?” “也不是那么回事。”大姑说道: “你表弟不去上大学这事,郑主任两口子肯定是知道了。 昨天他们两口子就来了。 郑主任的意思是,要是咱们家家庭条件不允许,他们家可以出钱供老大上大学。” 侄女眼睛一亮,叫道: “对啊,她们家肯定有钱啊,反正是他们的闺女女婿,也没便宜了别人,这不正好了吗?” 大姑白了侄女一眼: “你说的没错,肯定没便宜了别人。 他们跟你想的一样,这事正好了。 反正他们就这一个闺女,将来再多的家业也是女婿?受。” 这下侄女什么都明白了,不禁脸色一白:“他们就这一个闺女,那肯定要招养老女婿?” “对!”大姑的语气一下子变硬了: “他们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要招养老女婿。 所以老大就是上学花再多的钱,他们也舍得花。 他们舍得钱,可我舍不得儿子。” 侄女赶紧拉住大姑的手:“大姑你别急,这事再慢慢商量——” “没得商量!”大姑突然变得暴躁起来: “我的儿子就是打八辈子光棍,我也不让任何一个儿子给人当上门女婿。 你以为招赘出去了,?受人家那份家业就那么容易? 你得去伺候人家的父母,那是嫁给人家了,在人家家里就得看人家的脸子。 在家里给人当孙子,到了人群里那就是重孙子。 人家的父母老了,你得给人养老送终。 就是上门女婿死了,他也回不了自己的祖坟。 他得埋在人家的坟地里,挨着他的丈母娘丈母爷,死了也得伺候人家的父母!” 侄女又哭了,她紧紧攥着大姑的手:“大姑,大姑,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我明白,你说的对!” “你知道?你赶不上我知道!”大姑的情绪就像要爆发的火山一样涌上来: “你没看到吗,你现在的大姑父! 这是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啊。 你看他蔫儿蔫儿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他在自己村里的时候不这样啊。 这不是到了别人的一亩三分地,坐山招夫啊,见了谁都比人矮一截。 梁家河合村的人,谁拿着你现在的大姑父当个人? 那也是我的男人啊,他在村里抬不起头,我是他老婆,我就能抬起头来了? 就是他死了,他连梁家河的坟地都进不去,还得回他自己的村。 死了也是孤魂野鬼——” 大姑再也说不下去了,突然捂住脸,一下子蹲下去,呜呜地哭起来。 侄女也无力地蹲在大姑身边,搂着大姑哭。 孩子搂着她妈妈哇哇地哭…… 本来,大仓娘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妇女,见了公社三把手这样的大干部,那肯定是十分紧张,惶恐的。 但是昨天她面对郑主任和国营饭店一把手,态度十分强硬,话说得斩钉截铁。 除了稍微客气地对郑主任的好意表示感谢之外,那就是毫不犹豫拒绝了郑主任的好意。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