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秉海嘴里所谓的宋其廷,是大队会计,肥田村长的远房侄儿。 那可是肥田的铁杆小跟班。 说他跟肥田穿一条裤子,用一个鼻孔眼出气来形容,都显得疏远了。 这些年以来,村里的账目就是他跟肥田掌握着,其他任何人都别想沾手。 即使有一天晚上在周寡妇那里,爷俩撞了车,肥田追着宋其廷满村打,罪名是他偷了生产队里一棵葱。 可这并不影响宋其廷对他叔的忠诚。 现在肥田指使宋其廷谎报丢了公章,故意拖延,让大仓迁不出户口,报不上名。 不用问,宋其廷肯定会坚定执行他叔的命令。 可是看大仓自信满满的样子,梁秉海总是不放心: “大仓,要不然你跟郑主任说说?提前办,让他没有推脱的时间。” 大仓心里一热,知道自己这位叔现在是真心替自己着急。 “叔,过几天你就知道我怎么想的了,我有完全的把握让他祸害不着我,所以你也别跟着着急了。” 梁秉海见大仓确实是胸有成竹的样子,总算放心了些。 临分手的时候大仓又说: “叔,我再啰嗦一遍,这事就你我知道,我保证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告诉。 你也是跟谁都不要说。 就是跟俺婶子也别说。” 梁秉海也是心里一热,拉着大仓的手动情地说:“我懂我懂,娘们儿的嘴不严实,传出去了,会让肥田记恨我一辈子。” 现在这爷俩算是彻底看清了肥田的面目。 那就是四个字,强势惯了。 那种说一不二的强势已经长到骨头里,村里的人不管是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只要听他话,可能会给你根骨头啃啃。 可要是挑战到了他的权威,那就等着他无休无止的报复吧,不把你整服了决不罢休。 为了整治大仓,肥田可谓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甚至昏招迭出,让他在村里的威信大损。 可他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 看样子,为了搞倒大仓,他都恨不能同归于尽了。 这次大仓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突然考上京城大学,让肥田简直要难受死了。 大仓这要把户口迁出去,从此成了国家干部,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肥田就再也没有整治他的机会了。 而且就能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可以想象得到这小子的前途无量。 肥田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让他一飞冲天,走了呢!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人家大仓打心眼里就没打算走。 他是家里老大,要是上大学去了,不但不再挣钱,上学还要花钱。 家里是供不起的。 家人的生活会很快再次陷入穷困。 考大学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教育弟弟妹妹,给他们带个好头。 自从收到录取通知书,母亲这几天已经完全陷入水火两重天的折磨当中。 到现在为止,全县没有一个考上京城大学的,儿子是头一个,做母亲的为有这样的儿子而骄傲。 可是骄傲完了,就剩下现实问题了。 供不起。 以前母亲对子女的上学问题不感冒,觉得上多上少一个味儿,是因为不敢奢望孩子能考上大学。 现在老大真正考上大学了,家里每天都人来人往的,都是来祝贺的,说白了是来巴结的,她才能感受到一步登天的滋味。 以前老农民只能仰望,想都不敢想的吃国库粮,当国家干部,在老大身上已经活生生变成了现实。 这在古代,那就是考上状元了。 一步登天,光宗耀祖。 可是在这一步登天的兴奋当中,只要想到“供不起”的家庭现状,就会让她的心情瞬间下沉,如坠冰窟。 然后她就想了各种办法。 除了留下小四儿还上学以外,把英子,二仓和三仓,全部拽下来干活。 刚刚起好框架的大瓦房,卖掉。 反正全家拼了命的干活,同时勒紧裤腰带,哪怕每天只吃一顿饭,苦上几年,也得把老大供出来。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婆婆来找她,说公公叫她。 跟着公公过来一看,见老大正好在爷爷这里。 公公眼泪汪汪的。 大仓娘心里一沉,这是怎么了? “让仓跟你说吧,我是说不出口。”一直以英雄人物示人的公公,看起来很像个怨妇。 “什么事啊老大?”母亲急问。 “我刚才跟爷爷奶奶解释了,为什么这大学考上了,我却不去上。” 一听这话,母亲当即又惊又喜,然后心里就是一沉。 她很明白老大为什么不想去上大学。 可是,明明考上状元了,就是因为家庭拖累,不去走马上任,谁也不甘心啊! “娘,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即使我考上大学了,我也不去上,我上电大,一边干活一边上学,什么都不耽误。 到时候同样发毕业证。 跟去上大学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不转户口,不安排工作。” 母亲鼻子一酸。 转户口,安排工作,咱们上大学图的不就是这两样吗? 上什么电大啊,光发个文凭有什么用? 爷爷擦擦眼泪说: “仓刚才跟我说,子女太有出息,一翅子飞了,不是父母的福分。 他说他娘和他叔半辈子受苦,好容易他长大了,能挣钱了,他不能再让父母受苦。 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全指着他供应上学呢,要是他光顾着自己上学走了,弟弟妹妹又得拽下来干活。 仓是老大,他说人不能太自私了,要给弟弟妹妹带个好头,要拿出老大的样儿来撑起这个家。 他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们两个老家伙还能说什么?” 母亲这只母老虎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啜泣起来。 是啊,就自家现在情况,怎么选择都是难。 可是这么好的前程说放弃就放弃了,太委屈老大了。 第二天吃过晚饭,以爷爷的